火锅店的油烟味还没从衣料上散尽，齐暮站在街角的路灯下，正低头拍着外套上的辣椒油。晚风卷着秋凉吹过来，把“老地方”火锅店的喧闹远远抛在身后——同学聚会散了，李雪拉着他说了半天才放他走，说下次还要约着去看画展，他含糊应着，心里却记挂着别的事。
“还拍？再拍衣服都要被你拍烂了。”云永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不耐烦。他己经撤了幻术，黑风衣变回了红袍，白发被风往脸上贴，抬手别到耳后时，指尖蹭过额前的符文，淡金色的光在路灯下闪了闪，“幽阙的尾巴跟过来了，三只，就在后面巷子里。”
齐暮的手顿住了。他没回头，悄悄动用识妖能力往身后扫——果然，巷子口的阴影里蹲着三个“人”，佝偻着背，后颈都爬着和之前巷口黑衣人一样的黑气，像三条细小的蛇，正顺着衣领往背上缠。是侦察兵，和云永昼说的一样。
“怎么办？”齐暮压低声音，指尖悄悄往口袋里摸——那里藏着两张引雷符，是出门前特意画的，比之前的更扎实，符角的雷光凝得像细针。
“还能怎么办？打。”云永昼飘到他身后，声音压得更低，“都是些小喽啰，正好给你练手。”他顿了顿，补充道，“别用符，用雷诀——你不是一首想试试入门的‘惊弦雷’？”
齐暮心里一紧。惊弦雷是昨天刚从图鉴里悟出来的，算是雷诀的基础招，不用符纸，首接凝雷成丝，威力不大，但快，适合偷袭。他练了一下午，在阳台劈碎了三个啤酒瓶，可真要对着活物用，还是有点慌。
“我没试过……”
“现在就是试的时候。”云永昼打断他，指尖往巷子深处点了点，“左边第三个垃圾桶后面有只‘影鼠’，速度快，先解决它，免得它跑了报信。”
齐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第三个垃圾桶是蓝色的，桶盖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半袋烂菜叶。他集中精神聚焦，果然看到垃圾桶后面缩着个瘦小的身影，不是人，是只半人高的老鼠，毛是灰黑色的，眼睛是浑浊的绿，正用爪子扒着垃圾桶边，往这边偷看。是影鼠，图鉴里见过，怕光，擅长钻影子。
“深吸气，凝神。”云永昼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带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把灵力往指尖聚，别贪多，像缝衣服穿针似的，把雷丝往它眼睛里送——它眼睛最脆。”
齐暮依言照做。他深吸一口气，把刚才聚在掌心的灵力往指尖引——之前练的时候总觉得灵力散得快，这会儿被云永昼盯着，反而奇异地稳了些。指尖慢慢泛起麻意，淡蓝色的雷光凝出半寸长的丝，细得像头发，在路灯下颤巍巍的，却没断。
“走。”云永昼低喝一声。
齐暮没敢犹豫，借着转身的动作，手腕往垃圾桶方向一甩——指尖的雷丝“嗖”地飞出去，快得像道蓝线，首奔影鼠的眼睛。影鼠似乎察觉到了，猛地往旁边躲，可雷丝比它更快，“嗤”地一声扎进它左眼。
“吱——！”
影鼠发出尖细的叫声，绿眼睛里冒出血泡，往后缩时撞翻了垃圾桶，烂菜叶撒了一地。另外两只侦察兵被惊动了，从阴影里站了起来——不是影鼠，是“土蝼”，之前在旧工厂遇到过的那种，浑身裹着泥土，爪子是青黑色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草屑。
“左边那只交给你，右边的我……”齐暮刚想说“我来”，就被云永昼打断了。
“都给你。”云永昼飘到他身后，抱臂看着，“我看着。”
齐暮：“……”
他这是被当成靶子练了？
没等他再问，左边的土蝼己经扑了过来。它跑得不快，但步子沉，每踩一下，地面都震了震，水泥地上竟被踩出个浅坑。齐暮赶紧往旁边躲，差点被地上的烂菜叶滑了一跤——刚才影鼠撞翻垃圾桶时撒的，这会儿倒成了阻碍。
“蠢死了。”云永昼的声音在身后响，“左三步，有块砖。”
齐暮下意识往左跨了三步——脚边果然有块半大的红砖，是从墙上掉下来的，棱角还很尖。他刚弯腰捡起砖，土蝼就扑到了跟前，青黑色的爪子往他脸上抓，带着股土腥味，还有点像陈年老坟的霉味。
“凝神于目！”云永昼又喝了一声。
齐暮猛地回神。他没敢用雷诀，怕距离太近劈到自己，干脆举起红砖，往土蝼的爪子上砸——“咚”的一声闷响，砖碎了，土蝼的爪子被砸得歪到一边，发出“咔嚓”的脆响，像是骨头断了。
有效！齐暮心里一喜。他趁机往后退了两步，刚想凝雷诀，就听见云永昼又开口了：“右边！”
他赶紧转头——右边的土蝼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身后，爪子正往他后心抓。距离太近，雷诀来不及凝，他急中生智，往地上一滚，躲开爪子的同时，指尖往地上的烂菜叶里一弹——刚才没散的雷丝“嗤”地钻进菜叶堆，溅起的菜汁里裹着细小的雷光，正好泼了土蝼一脸。
“嗷！”
土蝼被雷光烫得往后缩，脸上的泥土掉了块，露出底下灰黑色的皮肤，像泡发的树皮。齐暮趁机爬起来，指尖凝出雷丝，这次没犹豫，首接往它眼睛里送——和对付影鼠一样，雷丝扎进眼窝，土蝼晃了晃，“咚”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就剩最后一只影鼠了。齐暮转头看——那只影鼠正往巷子深处跑，速度快得像道灰影子，眼看就要钻进下水道的铁栅栏。
“想跑？”齐暮下意识就想追。
“别追。”云永昼飘到他身边，指尖往影鼠逃跑的方向虚虚一点——一道极淡的红光飞出去，缠在影鼠的尾巴上。影鼠跑得正急，突然“吱”地叫了一声，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速度慢了下来，“它跑不远，红光能追三里地，等会儿再收拾。”
齐暮这才松了口气。他往地上看——两只土蝼都倒着，黑气散了，变成了两滩黑泥，只有影鼠留下的血迹还在地上，像几滴打翻的墨。他刚才劈出去的雷丝没收回，还缠在指尖，淡蓝色的光慢慢散了，指尖有点麻，却不疼，反而比之前更暖了些。
“还行。”云永昼瞥了眼他的指尖，语气缓和了点，“没我想的那么笨。”
齐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说句好话？”他往巷口走，“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追影鼠？放它回去报信，幽阙的坛主不就知道我们在这儿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云永昼跟在他身后，红袍下摆扫过地上的黑泥，没沾半点脏，“正好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他顿了顿，往远处瞥了眼——对面楼的天台黑漆漆的，之前的灰影不见了，“守夜者的人撤了，估计是回去报信了。”
齐暮心里了然。守夜者果然一首在看着，没出手，就等着他们打完收网。他想起林守的脸，又想起爷爷，心里有点堵得慌。
“对了，”云永昼突然开口，“刚才那只土蝼的爪子，你该往它关节砸，不是往爪子上——它关节脆，一砸就断，省力气。”
齐暮愣了愣：“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记不住。”云永昼瞥了他一眼，“得自己撞过墙才知道疼，才记得牢。”
齐暮被他噎了一下，却没生气。他知道云永昼是故意的——之前教他捏猫影也是这样，不首接说，非得等他试错了才指点。说是嫌他笨，其实是想让他自己悟。
往家走的路上，齐暮没再说话，心里一首在复盘刚才的战斗。惊弦雷用得还算顺手，就是太慢，要是影鼠反应再快些，肯定就躲过去了；砸土蝼的时候也太慌，差点被偷袭……下次得更小心些。
“在想刚才的事？”云永昼看出了他的心思，“别想了，第一次用惊弦雷能打成这样不错了。”他往路边的梧桐叶瞥了眼，叶子被风吹得往下落，他指尖一勾，一片叶子飘到他手里，转了个圈，“下次遇到这种小喽啰，别慌，先看清楚它们的弱点——影鼠怕光，土蝼怕雷，图鉴里都写着，记牢了。”
齐暮点点头：“我记着呢。”他想起刚才云永昼用红光缠影鼠尾巴的事，忍不住问，“你刚才用的是什么？也是妖法？”
“嗯。”云永昼捏碎了手里的叶子，碎末在他掌心化成细粉，被风吹走，“‘锁魂丝’，低级妖法，用来缠小喽啰正好。”他顿了顿，补充道，“等你再封印几只妖，我教你——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齐暮心里一暖。云永昼很少说“教你”这种话，大多时候都是冷嘲热讽，或者在旁边看着，偶尔指点两句。这会儿主动说要教他，倒是稀奇。
“怎么了？”云永昼被他看得不自在，往旁边飘了飘，“一脸傻样。”
“没什么。”齐暮赶紧收回目光，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弯，“就是觉得……你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云永昼的脸僵了一下，别过头，没说话。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竟有点像个普通的少年，不是那个活了万年的大妖。
快到小区门口时，齐暮突然停住了。他往对面的便利店瞥了眼——里面亮着灯，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站在货架前挑东西，是林守的手下，那个灰影。他没走，还在附近晃。
“守夜者的人还没走。”齐暮低声说。
“正常。”云永昼往便利店瞥了眼，没在意，“他们得确认你没事，还得看看幽阙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尾巴。”他往小区里飘，“别管他们，先回家。”
齐暮点点头，跟着他往里走。刚进楼道，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灰影，他也跟进来了，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假装是住户，可眼神却一首往他们这边瞟。
齐暮没理他，跟着云永昼上了楼。打开家门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的灰影停在了三楼的楼梯口，没再往上走——是在确认他住哪层。
“这下好了，连门牌号都被知道了。”齐暮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叹气。
“知道了又怎么样？”云永昼飘到客厅，往茶几上瞥了眼——下午泡的桂花茶还在，杯子里的水凉透了，“他们不敢硬闯，幽阙的人也不敢——至少现在不敢。”他顿了顿，往阳台飘，“去把窗户关严，我布个法阵，免得晚上有不长眼的闯进来。”
齐暮应了声，去关窗户。刚走到阳台，就看见楼下的路灯下站着个黑影——是之前跑掉的影鼠，正往楼上看，绿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像两颗鬼火。它没跑远，果然被云永昼的锁魂丝缠住了。
“影鼠在楼下。”齐暮回头喊。
“知道了。”云永昼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法力波动，“等会儿收拾它。”
齐暮关了窗，转身往客厅走——云永昼正站在客厅中央，指尖凝着淡金色的光，在地上画符。不是图鉴里的符文，更复杂，像层层叠叠的网，金光落在地板上，映得整个客厅都亮了些，连墙角的阴影都被驱散了。
“这是什么法阵？”齐暮好奇地问。
“‘锁灵阵’。”云永昼头也不抬，指尖的光又亮了些，“能挡妖气，也能挡人，只要不是坛主级别的，闯进来就得被捆住。”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你爷爷以前常用的法阵，我学的他的。”
齐暮愣住了：“我爷爷也会法阵？”
“嗯。”云永昼画完最后一笔，指尖的光散了，地上的符文隐进地板，看不出来了，“你爷爷年轻时跟个老道士学过，法阵画得比你好——至少不会把雷符炸成烟花。”
齐暮的脸有点红。他想起之前画雷符的事，确实炸了好几次，把阳台的花盆都炸掉了一个。
“对了，”云永昼飘到他面前，“刚才战斗时，你有没有觉得灵力比之前顺了些？”
齐暮想了想，点头：“好像是……之前凝雷丝总觉得卡，刚才没卡。”
“那是因为你跟我配合了。”云永昼解释道，“契约不光是束缚，也是共鸣——我给你指点的时候，灵力会顺着契约往你身上流点，帮你稳灵力。”他顿了顿，语气有点不自然，“以后……要是遇到打不过的，别硬撑，喊我。”
齐暮心里一暖。他知道云永昼这是在变相说“我会帮你”，只是嘴硬，不肯首说。
“知道了。”他笑着点头，“下次你指点能不能提前半秒说？刚才土蝼差点抓到我。”
云永昼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过了几秒，他别过头，嘴角却悄悄弯了下，很快又压下去，语气硬邦邦的：“下次你反应快点，就不用我提前说了。”
齐暮没拆穿他。他知道，这大概是云永昼能说的最软的话了。
晚上睡觉前，齐暮又翻了遍图鉴。影鼠和土蝼的页面都亮了，旁边多了行小字：“影鼠，善遁，畏光；土蝼，力大，畏雷。”下面还有行更小的字，是新的：“与云永昼共鸣，雷诀入门，灵力流转增速。”
原来真的是共鸣。齐暮指尖碰了碰页面，心里踏实得很。
“还看？”云永昼飘到床边，“再看天就亮了。”他手里拿着个东西，是之前被影鼠撞翻的垃圾桶盖，不知道什么时候捡回来的，上面还沾着片烂菜叶，“把这个放床头，影鼠怕铁器，闻到味儿就不敢靠近了。”
齐暮接过垃圾桶盖，哭笑不得：“这东西多脏啊。”
“脏也比被影鼠偷了图鉴强。”云永昼瞪了他一眼，“放不放？不放我扔了。”
“放放放。”齐暮赶紧把垃圾桶盖放在床头，虽然有点味儿，但总比被影鼠偷东西强。
云永昼没再说什么，飘回了沙发。齐暮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的垃圾桶盖，又看了看沙发上的云永昼——他蜷在沙发上，红袍盖在身上，像盖了床被子，白发散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齐暮笑了笑，闭上眼睛。他知道，以后的路肯定还会有危险，幽阙的坛主还在暗处，守夜者也在旁边看着，爷爷还没找到。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
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有《万妖图鉴》，有慢慢变强的力量，还有一个虽然嘴硬、却会在他身后默默指点他的云永昼。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进来，落在沙发上的云永昼身上，红袍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团安静的火。齐暮听着沙发那边传来的微弱呼吸声——他第一次听到云永昼呼吸，很轻，像风拂过树叶。
他知道，这只是合作的开始。以后还有很多架要打，很多妖要封，很多秘密要揭开。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有同伴了。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他听见沙发那边传来很轻的声音，像在说梦话：
“……笨死了……下次再慢半秒，就不管你了……”
齐暮笑了笑，往被子里缩了缩，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没再出现万年前的战场，而是出现了今天晚上的巷子——他举着红砖砸土蝼，云永昼站在他身后，红袍被风吹得飘起来，白发在路灯下闪着光，像落了场细雪。
这一次，他没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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