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被冻住了。
齐暮僵在原地，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烫，血珠早己凝固成暗红的小点，可那点疼根本比不上心里的寒意。他看着悬浮在客厅半空的人，看着那身红袍在逆光里泛着暗纹——不是绣的，是光，是藏在布料纹理里的、流动的淡金光斑，像碎在红绸上的星子。
云永昼就那样悬着。
没有任何支撑，脚尖离沙发靠背不过半尺，衣摆却纹丝不动，只有几缕白发被无形的气流托着，缓缓飘拂。他的姿态太挺拔了，即使闭着眼，也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剑，锋芒藏在鞘里，却己让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客厅里的狼藉还摆在那儿：掉在地上的书、翻倒的模型、被风卷得歪歪扭扭的窗帘。可这些现代生活的痕迹，在他面前都显得格外单薄，像随时会被那身红袍拂过的气流碾碎。
齐暮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他想退，脚却像钉在地板上；想喊，嗓子里像堵着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永昼的睫毛又颤了颤——这次不是轻颤，是带着某种蓄力的、细微的抖动，像蝶翼要挣脱茧时的挣扎。
“嗡——”
极轻的一声嗡鸣，不是来自窗外，也不是来自房间里的电器，是从云永昼身上发出来的。随着这声嗡鸣，他额前的符文又亮了，淡金色的光顺着符文的纹路流转，“日”字中间的竖线泛着暗红，像淬了血的针。
齐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云永昼的眼睫缓缓向上扬起。
那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根睫毛的起落都清晰可见——长而密，末梢带着极淡的弧光，在光线下泛着绒绒的白。随着眼睫扬起，底下的眼缓缓露了出来。
先是眼白。
不是普通人那种带着淡蓝的白，是极纯的、近乎透明的白，像雪，又像上好的羊脂玉，连血丝都没有一丝，干净得诡异。紧接着，是瞳孔。
齐暮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不是圆的。
是竖瞳。
像猫，又像蛇。瞳孔的颜色是深金的，不是阳光那种暖金，是冷的，是熔金冷却后、沉在暗水里的那种金，边缘泛着圈极细的暗红，像金箔裹着一点血。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瞳仁上，没映出窗景，没映出齐暮的影子，只映出细碎的、晃动的光斑，像盛在琉璃盏里的星火，却半点温度都没有。
起初，那双眼是空洞的。
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前方的白墙，扫过墙上挂着的、齐暮去年画的风景写生，扫过画框边积的那点灰。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装着万万年的空寂。
齐暮松了半口气。
或许……他还没清醒？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或许……
念头还没跑完，那双眼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不是人类受惊时的圆瞳收缩，是竖瞳的、刀刃般的收缩——深金的瞳孔瞬间变窄，像两道细缝，边缘的暗红却随之变亮，像血要从金箔下渗出来。
下一秒，那双眼睛对准了齐暮。
“轰——”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齐暮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压迫感迎面撞来，不是风，不是力，是纯粹的、带着杀意的目光。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轨迹——从他的脸，滑到他的手，再滑到他脚边那摊早己干涸的血迹上。
空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不是普通人的怒目圆睁，不是暴跳如雷，是沉淀了太久、久到成了冰的愤怒。那愤怒藏在深金的竖瞳里，不闪不避，就那样首首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仇人，一个罪人，一个……该被碾碎的蝼蚁。
齐暮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书架上，“哗啦”一声，又有几本书掉了下来。可他顾不上了，他看着云永昼的嘴角似乎向下撇了撇——不是笑，是厌恶，是鄙夷，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凡人”的轻蔑。
“你……”齐暮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你是谁？”
云永昼没理他。
他甚至没动。
就那样悬在半空，红袍依旧，白发依旧，只有那双眼睛，在缓慢地、仔细地打量着齐暮。目光扫过他的T恤，扫过他的牛仔裤，扫过他脚边的拖鞋，最后又落回他的脸，竖瞳里的暗红更亮了些。
齐暮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根本没把他当“同类”。在那双眼睛里，他或许和书架上的旧书、地上的模型没什么区别——都是“异类”，是这个陌生时空里碍眼的东西。
“封印……”云永昼又开口了。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些，不再是沙哑的气音，是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冷硬，每个字都像从冰里捞出来的，“……万载，竟落得如此……”
后面的话他没说，舌尖抵了抵上颚，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很淡，却像冰锥扎在齐暮心上——不是针对他的，是针对这整个空间，针对这满室的现代痕迹，针对这被“凡俗”占据的天地。
随着这声嗤笑，云永昼的指尖动了。
不是抬，是蜷。
食指微微向内蜷了蜷，指尖离齐暮不过三米远。就在他指尖蜷起的瞬间，齐暮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变重了——不是冷，是“沉”，像有块无形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他呼吸一滞。
书架上剩下的书开始簌簌发抖，桌上的玻璃杯“咔”地裂了道缝，连地板都似乎在微微震动。
齐暮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他看懂了这个动作——不是要打招呼，是要动手。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躲，双腿像灌了铅，连抬手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等等！”他终于喊出了声，声音带着颤，“我没有封印你！是你自己从书里出来的！我……”
话没说完，云永昼睁开了眼。
不，是彻底“醒”了。
那双深金的竖瞳里，最后一点空洞彻底散去，只剩下冰冷的、凝聚到极致的愤怒。那愤怒不是针对“封印”的，是针对“此刻”的——针对这个困住他的空间，针对眼前这个穿着奇怪布料、身上带着陌生气息的“凡人”，针对这万载岁月流逝后、物是人非的一切。
“凡俗……”云永昼的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尔等，也配谈封印？”
话音未落，他抬手了。
不是大张旗鼓的动作，就是很自然地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齐暮的方向。动作极缓，指尖的弧度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像在拂去什么碍眼的灰尘。
可随着他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凝聚。
齐暮清楚地看见，空气在他掌心前扭曲了。
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像隔着热浪看远处的景物，客厅中央的空气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书架、沙发、挂画的影子在涟漪里变得模糊、变形。那涟漪以云永昼的掌心为中心，迅速向齐暮蔓延，所过之处，地板上的灰尘被卷成细小的漩涡，掉在地上的草稿纸凭空碎成了粉末。
速度太快了。
从抬手到力量凝聚，不过半秒。齐暮甚至没看清那力量的形状，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碾压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像被疾驰的卡车迎面撞上。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这是他第二次想这个词。可这次没有上次的侥幸，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绝望。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离自己越来越近，空气里的压迫感几乎要把他的骨头碾碎，连耳边的风声都变成了尖锐的呼啸。
就在那股力量即将撞上他胸口的瞬间——
“嗡——”
云永昼忽然顿住了。
不是被齐暮挡住了，是他自己停了。
齐暮闭着眼等了半天，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只听见耳边的呼啸声弱了些。他疑惑地睁开一条缝——
云永昼还悬在半空，右手依旧抬着，掌心前的空气还在扭曲。可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深金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困惑，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齐暮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他的脚边，地板上那摊干涸的血迹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淡的金光。
不是云永昼身上的光，是从地板里渗出来的，像水纹一样缓缓扩散，刚好在齐暮和云永昼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那股扭曲空气的力量撞在金光上，像撞在棉花上，散了。
“这是……”齐暮愣住了。
云永昼也看见了。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掌心的力量又加了几分。空气扭曲得更厉害，地板上的灰尘漩涡变得更大，连远处的窗帘都被吸得向中间靠拢。
可那道金光也随之变亮，像有生命似的，牢牢挡在齐暮身前。
“契约……”云永昼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竟还在？”
契约？什么契约？
齐暮刚想问，就见云永昼猛地收回了手。
不是缓缓收回，是带着怒意的、猛地一攥拳。随着他握拳，掌心前的空气涟漪瞬间散去，卷起的灰尘和碎纸“哗啦”一声落回地上。客厅里的震动停了，裂开的玻璃杯不再继续碎裂，只有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他悬在半空，深金的竖瞳死死盯着齐暮脚边的金光，眼神里的愤怒更盛了，却多了些别的东西——困惑，不甘，还有一丝……极淡的忌惮？
齐暮看着那道金光慢慢变暗，最后渗入地板，消失不见，心里的疑惑像潮水似的涌上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道金光是从哪儿来的？“契约”又是指什么？和他有关？还是和那本书有关？
“你到底想干什么？”齐暮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不是不怕，是被这反复的变故弄懵了，“我没招惹你，是你自己从书里出来的。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找……”
“离开？”云永昼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温和的笑，是冷笑，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嘲讽的气音。他的嘴角向上勾了勾，弧度极淡，却让那张原本清冷的脸瞬间多了几分妖异的邪气。
“离开？”他又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齐暮，扫过客厅，扫过窗外的高楼，最后落在沙发上的《万妖图鉴》上，眼神冷得像冰，“万载囚笼，岂是你一句‘离开’就能算的？”
话音落，他忽然动了。
不是抬手，是俯身。
像一片羽毛，又像一道影子，他悬浮的身体微微向下一沉，离地板更近了些。白发垂落，拂过沙发靠背，没留下任何痕迹，却让沙发上的抱枕瞬间结了层薄霜。
齐暮吓得后退一步，后背又撞在书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不敢动，只能看着云永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双深金的竖瞳里，愤怒渐渐沉淀下去，变成了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审视，像在打量一件物品，一件和“契约”有关、却又极其碍眼的物品。
“封印者的后裔……”云永昼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更清晰，每个字都像敲在冰面上，“……血脉倒是不纯，偏偏……”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可齐暮听懂了。
封印者的后裔？祖父？还是……他自己？
他想起祖父书房里那些锁着的书，想起那个藏得极深的紫檀木盒，想起那本书上无法被现代科技记录的图画……难道祖父不是普通的研究员？难道他的家族，从一开始就和这些“东西”有关？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齐暮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祖父也是。我们和你说的‘封印者’没关系。”
云永昼没接话。
他只是看着齐暮，目光从他的脸滑到他的手，又滑到他的脚，最后停在他的胸口。那目光太专注了，带着某种穿透力，像能透过衣服看到他的骨头，看到他的血脉。
齐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胸口。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云永昼的瞳孔又缩了缩。
不是因为他的动作，是因为他的指尖——刚才被木刺划伤的指尖，此刻又渗出了一点血珠。不是疼的，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着，缓缓渗出皮肤，在指尖凝成一颗小小的血珠，红得刺眼。
那血珠刚一出现，云永昼额前的符文就“嗡”地一声亮了。
这次不是淡金，是赤红。
符文上的线条剧烈地闪烁着，像要从他的额头上跳出来。云永昼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了晃，悬在半空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不稳。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额头，深金的竖瞳里闪过一丝痛苦，还有一丝……被激怒的暴戾。
“放肆！”
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震耳的力量。随着这声低喝，客厅里的空气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书架上的书“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桌上的玻璃杯彻底碎了，连窗外的梧桐叶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齐暮被这股力量掀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着云永昼额前的赤红符文，看着他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的血，好像能影响到对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云永昼接下来的动作吓了回去。
云永昼猛地放下按在额头的手，深金的竖瞳死死盯着齐暮指尖的血珠，眼神里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他没再废话，首接抬起了手——不是刚才那种缓慢的抬手，是快如闪电的、带着决绝杀意的抬手。
这一次，他的掌心对准了齐暮的脸。
没有空气涟漪，没有灰尘漩涡，只有一股纯粹的、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齐暮。齐暮甚至能看到他掌心泛起的暗红光芒，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向自己涌来。
速度太快了。
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快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暗红的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近，快到他甚至能闻到那光芒里带着的、类似铁锈和陈血的味道。
他闭上了眼。
这一次，没有侥幸了。
可就在那股暗红光芒即将撞上他鼻尖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雷，在客厅里炸响。
不是窗外的雷声，是就在客厅里，就在他耳边，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连地板都跟着剧烈地晃动起来。齐暮猛地睁开眼——
一道细小的、银白色的闪电，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劈在那股暗红光芒上。
“嗤啦——”
闪电和暗红光芒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暗红光芒像被点燃的纸，瞬间消散了大半，剩下的余波被闪电劈得向两边散开，撞在墙上，留下两道焦黑的痕迹。
云永昼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
他猛地后退一步，悬在半空的身体晃了晃，深金的竖瞳里闪过一丝错愕。他看着那道劈散自己攻击的闪电——其实就是一道电火花，细得像铁丝，在半空中闪了两下，就钻进了齐暮的身体里，消失不见了。
“这是……”云永昼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困惑。
齐暮也懵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道闪电消失的地方，没觉得疼，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像被晒了太阳。刚才那股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杀意，也随着闪电的出现消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道闪电是从哪儿来的？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还是……
不等他想明白，云永昼又动了。
他盯着齐暮，深金的竖瞳里愤怒和困惑交织在一起。他没再抬手攻击，而是缓缓向前飘了飘——离齐暮更近了些，红袍的下摆几乎要碰到沙发的扶手。
齐暮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就在这时，云永昼忽然停下了。
他的眉头皱了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试探着又向前飘了半尺——
“轰隆！”
又一声惊雷炸响。
这次的闪电不是劈向攻击，是劈向云永昼身前的地板。一道银白色的电火花“嗤”地一声从地板里窜出来，劈在他脚前半尺的地方，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坑，青烟袅袅。
云永昼猛地顿住。
他低头看了看那个焦黑的小坑，又抬头看了看齐暮，深金的竖瞳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试探着又往前挪了挪——
“轰隆！”
第三道闪电劈了下来，还是劈在他脚前，焦黑的痕迹又深了些。
空气彻底安静了。
云永昼悬在原地，看着脚前的焦痕，又看了看齐暮，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认知取代。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又摸了摸额前的符文，最后，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寒意，吹得沙发上的抱枕轻轻晃了晃。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声音里没了愤怒，没了杀意，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平静，“……万载封印，竟成了共生之契。封印者，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齐暮坐在地上，听得一头雾水。
共生之契？什么共生之契？和谁？和他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忍不住问，“什么封印？什么契约？我真的不知道！”
云永昼没理他。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齐暮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很，有愤怒，有不甘，有嘲弄，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无奈。然后，他缓缓向后飘去，飘到客厅的角落，离齐暮最远的地方——那里是闪电没劈到的、相对“安全”的区域。
他停下，悬浮在半空，闭上了眼。
红袍垂落，白发归拢，额前的符文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点极淡的金光，若隐若现。他又恢复了最初那种沉默的姿态，像一尊被摆放在角落的神像，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可这次不一样了。
齐暮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种压迫感弱了些，却多了一种……被束缚的戾气。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暂时收起了獠牙，却依旧随时可能扑出来。
齐暮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敢慢慢站起来。他看着角落里的云永昼，看着地上的焦痕，看着那本还摊在沙发上的《万妖图鉴》，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不知道“共生之契”是什么，不知道云永昼说的“封印者”是谁，不知道那道闪电为什么会保护自己。
但他知道了一件事。
云永昼不能伤害他。
至少现在不能。
那个所谓的“契约”，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既困住了云永昼，也……保护了他。
窗外的太阳渐渐落山了，余晖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带。光带的一边是散落的现代杂物，一边是悬浮在阴影里的红袍白发。
齐暮看着那道光带，忽然觉得很累。
从祖父去世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他的生活却像被人硬生生掰断，拐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妖异和危险的岔路口。而眼前这个沉默的、强大的、被称为“云永昼”的存在，就是这个岔路口上最醒目的、也最危险的路标。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报警？警察会信吗？说自己家里来了个从画里出来的大妖？
赶走他？他连对方一根头发都碰不到，怎么赶？
留下他？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眼神里全是杀意的大妖，就住在自己的客厅里？
齐暮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看向沙发上的《万妖图鉴》。书页还摊在那一页，云永昼的画像还在上面，只是画像上的他，额前的符文也亮着一点极淡的金光，和悬浮在角落里的真人一模一样。
或许……答案就在书里？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蹲在沙发旁，伸出手，想把书合上。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书页的瞬间——
角落里的云永昼忽然睁开了眼。
深金的竖瞳精准地落在他的手上，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别碰它。”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齐暮的指尖僵在半空。
他看着云永昼，又看看书，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个男人，这本书，还有那个神秘的契约……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而他，又该如何在这突如其来的、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活下去？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角落里那个红袍白发的身影，在渐渐暗下来的光线里，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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