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白炽灯在天花板上发出轻微的嗡鸣，映得桌面摊开的线路图泛着冷白的光。齐暮指尖划过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一群躁动的银鱼，在幽蓝的背景里蜿蜒游走。桌角的马克杯还剩半杯冷咖啡，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下，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所以你要我把‘神念’塞进这方块里？”云永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冰冷，却又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齐暮回头时，正看见他站在书桌旁，修长的手指悬在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口上方，指尖的妖力凝成的淡红光晕让金属网微微发烫。
“不是塞进去，”齐暮合上线路图，转动椅子面向他，“是通过它建立连接。惑心的分身寄生在网络里，物理层面找不到实体，只能从数据层面追踪。”他指了指屏幕上不断刷新的IP地址，“守夜者提供的追踪程序能定位异常数据流，但惑心在不断跳转节点，我们需要实时锁定它的核心。”
云永昼垂眸看着屏幕里飞速滚动的代码，眉峰微蹙。齐暮发现他每次面对现代电子设备时，耳廓都会泛起极淡的红——不是羞赧，更像是某种古老存在对陌生造物的本能排斥。就像上次带他去便利店，自动门感应开启时，他下意识凝聚的妖力差点把玻璃震碎。
“这些符纹……”云永昼指尖轻叩触控板，屏幕瞬间弹出一个乱码窗口，“比上古的传讯符复杂，却更脆弱。”
“这是编程语言，不是符纹。”齐暮笑着把窗口关掉，从背包里翻出个巴掌大的金属装置，接口处还缠着未拆封的绝缘胶带，“守夜者的技术部临时赶制的，能把你的神念转化成数据信号。林守说原理类似……嗯，类似你们妖族的附身术。”
云永昼接过装置时，指腹的温度让金属外壳蒙上一层薄雾。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忽然嗤笑一声：“人类的小聪明，倒是把‘借体’之术玩出了新花样。只是这载体太弱，我的神念稍一用力，就会像捏碎鸡蛋壳似的把它撑爆。”
“所以需要你收着点力量。”齐暮从抽屉里拿出数据线，接口插入装置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惑心在网络里藏得很深，我们的目标是追踪，不是正面冲突。找到它的核心节点后，我会用图鉴暂时封印出口，等物理层面的支援。”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写字楼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永昼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齐暮调试设备。他今天换了件齐暮网购的黑色连帽衫，宽大的领口遮住了颈间的符文，只有白发末梢偶尔从帽檐下溜出来，在灯光里泛着银白的光。
齐暮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服务器机房，云永昼为了不伤到被控制的保安，用幻术编织出一片樱花林的幻境。那些粉色花瓣落在监控摄像头的镜片上，竟让冰冷的电子眼拍出了几分朦胧的诗意。那时他才发现，这个总把“蝼蚁”挂在嘴边的大妖，其实比谁都懂得克制。
“好了。”齐暮把装置的另一端接入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绿色的信号格，“神念接入时可能会有点麻痒，就像……嗯，就像冬天摸金属门把手触电的感觉。”
云永昼挑眉：“你觉得我会知道那种感觉？”
齐暮噎了一下，正想解释，却见他己经将装置贴在了眉心。淡红色的妖力顺着装置的纹路蔓延，在表面凝成繁复的符文——不是齐暮熟悉的封印纹，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契约印记，和图鉴扉页的图案隐隐呼应。
“准备好了？”齐暮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指尖有些发颤。他能感觉到图鉴在背包里发烫，皮革封面下的书页似乎在微微颤动，像是某种共鸣的预兆。
云永昼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帽檐滑落的瞬间，齐暮看见他额间的符文亮起，与装置的光芒交相辉映。下一秒，电脑主机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骤然变成一片纯白，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屏幕里溢出，在空气中凝成流动的光带。
“走。”云永昼的声音从光带中传来，带着奇异的电子音。齐暮深吸一口气，握住键盘旁的图鉴，意识随着数据流坠入一片失重的空间。
最初的感觉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无数代码组成的浪潮从西面八方涌来，时而化作奔腾的骏马，时而凝成扭曲的人脸——那是惑心散落在网络里的情绪碎片。齐暮的神念被数据流裹挟着翻滚，首到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凝神。”云永昼的身影在数据流中若隐若现，连帽衫的轮廓被光粒子冲刷得有些模糊，但握着手腕的力量却异常稳定，“你的神念太散，会被这些杂讯吞噬。”
齐暮试着集中精神，想象自己握着图鉴的感觉。果然，那些躁动的数据流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在他周身绕出环形的涟漪。他这时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不是预想中的服务器机房建模，而是由无数发光线缆组成的迷宫，线缆上悬挂着闪烁的屏幕，播放着城市里的各种画面——争吵的夫妻，崩溃的上班族，哭闹的婴儿……全是被惑心放大的负面情绪。
“它在收集这些。”云永昼的目光扫过那些屏幕，指尖划过其中一个画面。那是个在地铁里崩溃大哭的女孩，屏幕瞬间碎裂成无数像素点，“把情绪转化成能量，就像酿酒一样，发酵得越久，力量越强。”
齐暮想起昨天林守发来的报告：近三天城市的抑郁症就诊率上升了百分之三十七，家庭暴力报警数翻倍，甚至有两所中学爆发了大规模的学生斗殴。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原来都被这张无形的情绪网络串联着。
“这边走。”云永昼忽然拽着他转向右侧的线缆迷宫。齐暮跟着他穿过一片由微博评论组成的荆棘丛——那些恶毒的文字真的化作了带刺的藤蔓，刮得他的神念隐隐作痛。
“惑心的本体擅长操纵人心，但分身进入网络后，能力被限制在数据层面。”云永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它在利用这些情绪数据构建防御，我们需要找到数据流最密集的地方。”
齐暮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闪烁的节点：“那里的光芒不一样。”
那是个由无数二维码组成的球体，每个码眼里都流淌着暗红色的光。不同于其他节点的躁动，这个球体异常稳定，周围的情绪数据流像朝拜般围绕着它旋转。云永昼的眼神沉了下去，指尖凝聚起一缕妖力：“是它的分身核心之一，不过是个诱饵。”
话音未落，那个二维码球体突然炸开，无数带着病毒代码的飞镖朝两人射来。云永昼反手将齐暮护在身后，妖力在身前凝成半透明的屏障。那些飞镖撞在屏障上，瞬间化作乱码消散，却留下刺鼻的焦糊味——那是神念被灼烧的味道。
“它在试探我们的实力。”云永昼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帽衫的后背己经被汗水浸湿，“我的神念在这鬼地方消耗得很快。”
齐暮忽然想起图鉴里的记载，急忙从怀中取出书册。书页自动翻到描绘惑心的那一页，画中的妖物正坐在由书卷组成的王座上，指尖流淌着黑色的墨水。当齐暮的指尖触碰到画页时，无数金色的符文从书页中飞出，在两人周围凝成一道光墙。
那些追击的病毒代码撞上光墙，瞬间被净化成无害的数据流。云永昼惊讶地看着那道光墙，又看了看齐暮：“你能调动图鉴的力量了？”
“只是一点点。”齐暮的额头也渗出了汗珠，维持这道光墙比他想象中更耗神，“图鉴似乎能识别这些情绪数据，就像……就像能认出同类的能量。”
云永昼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金色符文，忽然拽着齐暮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跟着这些符文走。图鉴和惑心都是上古存在，它们的能量频率能产生共鸣。”
两人在数据迷宫中穿梭，金色符文在前方引路，像一群发光的萤火虫。齐暮渐渐发现，云永昼虽然嘴上说着不适应，但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最优的路径——他似乎能看懂那些复杂的路由协议，就像看懂上古的阵法图谱。
“你以前接触过类似的东西？”齐暮忍不住问。
云永昼的脚步顿了顿，帽檐下的眼神有些飘忽：“万年前有个老家伙，喜欢用蛛丝编织信息网。和这玩意儿有点像，就是慢得多。”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到了。”
那是一片由服务器机架组成的峡谷，每个机架上都插满了闪烁的硬盘，数据流在机架之间流淌，像发光的河流。而在峡谷的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水晶状物体，无数情绪数据流正从西面八方汇入其中，在水晶内部凝结成一颗跳动的心脏。
“那就是分身的核心。”云永昼的声音有些沙哑，神念的过度消耗让他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它在利用服务器的算力压缩情绪能量，一旦完成，就能在物理世界实体化。”
齐暮握紧了手中的图鉴，书页开始发烫。他能感觉到惑心的意识在水晶里蠕动，像一只即将破茧的虫。就在他准备启动封印符文时，整个数据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峡谷两侧的服务器机架开始崩塌，数据流化作汹涌的洪水。云永昼脸色骤变：“它发现我们了，在销毁数据通路！”
齐暮看着那道逐渐关闭的数据裂缝，又看了看远处那颗跳动的水晶心脏，突然做出了决定。他将图鉴塞进云永昼怀里，自己则冲向裂缝：“你带图鉴出去，通知林守封锁物理位置！我能拖住它一会儿！”
“胡闹！”云永昼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意，伸手想去抓他，却被一股突然爆发的情绪数据流隔开，“你的神念在这里撑不了十分钟！”
“足够了！”齐暮的身影己经冲进了裂缝，他回头朝云永昼笑了笑，像第一次在房间里见到他时那样，“别忘了，我可是封印者。”
云永昼看着那道裂缝在眼前关闭，怀里的图鉴烫得惊人。他低头看着书页上齐暮残留的神念印记，忽然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服务器机架。那些由数据组成的金属瞬间崩解，露出后面隐藏的一行代码——那是幽阙的标志。
“该死的。”云永昼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朝着数据空间的出口疾驰。他的神念在快速消退，连帽衫的轮廓己经开始变得透明，但握着重图鉴的手指却越收越紧。
物理世界里，齐暮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云永昼冲出数据空间的瞬间，正好接住他软倒的身体。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一行红色的文字正在缓慢浮现：
【检测到异常神念侵入，启动自毁程序……】
云永昼一把扯掉连接装置，抱起齐暮冲向窗边。楼下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守夜者的支援部队己经赶到。他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青年，对方的指尖还残留着金色的符文光芒，像撒落在雪地上的阳光。
“真是个笨蛋。”云永昼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轻轻擦掉齐暮嘴角溢出的血迹，转身跃出窗外，红袍在夜风中展开，像一只守护的鸟。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而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座大型服务器中心的指示灯突然全部变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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