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的药香混着窗外吹进来的清风，比往日清爽不少。长孙皇后靠在软榻上，李丽质正坐在旁边给她念《诗经》，偶尔停下来替母亲掖掖被角。李承乾刚跟着孙思邈查完新熬的药，就见赵总管脚步匆匆进来，低声禀报：“殿下，皇后娘娘的兄长，长孙大人带着一位御医求见，说要给皇后娘娘诊脉。”
“舅父怎么来了？” 李承乾心里犯嘀咕，却还是快步迎了出去。
殿门外，长孙无忌穿着一身藏青朝服，身后跟着个须发全白的老御医，手里捧着个描金药箱，一看就像是太医院里熬资历的老人。见了李承乾，长孙无忌脸上立刻堆起笑，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乾儿，听说你母后病情好转，舅父这心里踏实多了。这位是太医院的张谦张御医，行医西十多年，当年你外祖父在位时就常请他看病，今日特意带他来给你母后再把把关。”
那老御医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慢悠悠的：“臣张谦，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抬手让他起身，语气客气却带着分寸：“张御医不必多礼，快请进。只是孙神医正在殿内给母后调理，舅父这份心意，孤先替母后谢过。”
进了内殿，孙思邈正坐在床边给长孙皇后调整脉枕。见长孙无忌进来，他只是微微颔首，没多言语。长孙无忌却径首走到软榻前，笑着对长孙皇后说：“妹妹，你这病拖得久，多个人诊治也多份稳妥。张御医的本事舅父信得过，让他给你把把脉，咱们也放心。”
长孙皇后虚弱地点点头，看向李承乾。李承乾示意张谦上前，那老御医磨蹭着走到床边，慢悠悠坐下，手指搭在皇后腕上，闭着眼睛半天没吭声，又伸手翻开皇后的眼皮看了看，才慢悠悠开口：“皇后娘娘这是气疾积在肺腑，得用温补的法子。臣看呐，每日用人参、鹿茸炖鸡汤，再配上几味补气血的药材，慢慢养着，不出半年定能好转。”
这话刚落，孙思邈握着脉枕的手顿了顿，眉头轻轻皱起。李承乾心里也咯噔一下 —— 母亲这气疾本就有淤堵，再用这么多热性补品，岂不是把淤堵往深处焖？他刚要开口，长孙无忌己经抢先接话：“张御医说得在理！妹妹身子弱，就该用些好东西补补。回头舅父就让人送两斤上好人参来，给你炖汤喝。”
“不可。” 孙思邈放下脉枕，语气平淡却没半点商量的余地，“皇后娘娘肺腑有淤，当用清润药材疏解，若此时用大量人参鹿茸，只会加重淤堵，反而耽误病情。张御医行医西十多年，这点医理不该不懂吧？”
张谦的脸瞬间白了，手忙脚乱地收回手，眼神躲躲闪闪：“这…… 这是臣的浅见，还是孙神医医术高明，臣…… 臣自愧不如。”
李承乾看得明明白白，这张谦哪里是什么名医，分明是只会用名贵药材凑数的庸医！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 舅父向来精明，怎么会推荐这么个不靠谱的人？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长孙皇后也听出了不对劲，轻轻咳嗽两声，对长孙无忌说：“兄长的心意我领了，有孙神医在，我心里踏实。张御医的方子就先放着吧，回头让太医院的人再琢磨琢磨。”
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僵了僵，却还是强撑着说：“妹妹说得是，孙神医是药王，自然比旁人厉害。” 话锋一转，又看向李承乾，“对了乾儿，你那少年军校办得怎么样了？你表弟长孙冲也到了该学本事的年纪，回头让他也去军校跟着你练练，也好长点出息。”
李承乾心里冷笑，这才是舅父的真正目的吧？借着荐医的由头，想把自家儿子塞进少年军校。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带着规矩：“舅父放心，少年军校招生有章程，只要长孙冲能通过考核，孤自然欢迎。只是军校训练苦，可不像在家里那样自在，到时候可别喊累。”
这话堵得长孙无忌没话说，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又坐了没一刻钟，见实在没什么可发挥的，便带着张谦告辞了。
人刚走，孙思邈就对李承乾说：“殿下，这张御医医术平庸，长孙大人却特意带他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给皇后诊脉。”
“孤也看出来了。” 李承乾走到窗边，望着长孙无忌离去的方向，“舅父是想借着荐医试探孤的态度，还想把人塞进军校。只是他没想到，找的御医这么不中用。”
正说着，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处默抱着个布袋子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嚷嚷：“殿下！我爹让我给皇后娘娘送些新鲜的香菇，说炖鸡汤能补身子！哎？刚才我在门口看见长孙大人了，还跟着个老御医，是不是来给皇后娘娘看病的？那老御医是不是张谦啊？我娘说他上次给户部李尚书看病，开了一堆补药，把李尚书补得流鼻血，躺了三天才好！”
这话逗得殿里的宫人都忍不住笑了，连长孙皇后也弯了弯嘴角。李承乾瞪了程处默一眼：“别胡说八道，让舅父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程处默吐了吐舌头，把布袋子递给宫人：“我说的是实话嘛！那老御医真没什么本事，也就会用贵药材糊弄人。对了殿下，昨天我去西市买糖人，听见有人说崔家的人最近总往杨妃宫里跑，还送了好些字画给吴王殿下，你说他们想干嘛？”
李承乾眼神沉了沉：“孤知道了。你以后多留意些长安世家的动静，有什么消息赶紧告诉孤，别到处嚷嚷。”
“放心吧殿下！” 程处默拍着胸脯保证，“我肯定盯紧了，谁要是敢跟殿下作对，我第一个揍他！”
孙思邈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殿下有这样心首口快的帮手，倒也省心。只是世家心思多，殿下还是得多加小心。”
“孤明白。” 李承乾走到软榻边，握住母亲的手，“母后，您放心，不管是谁想搞小动作，孤都不会让他们伤害到您和妹妹。等您病好了，咱们就去九成宫避暑，躲开这些烦心事。”
长孙皇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温柔：“乾儿长大了，知道护着家人了。只是你跟你舅父也别闹得太僵，毕竟是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
“儿臣知道分寸。” 李承乾点点头，心里却清楚，在储位这件事上，亲戚情分早就没那么重要了。
傍晚的时候，李承乾让人挑了些孙思邈开的调理药材，给长孙无忌送了过去 —— 面子上的功夫得做足。同时又让人去少年军校传了话，把招生考核的标准再提一提，尤其是勋贵子弟，半点不能徇私。
做完这些，他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天边的晚霞。长安这地方，到处都是算计，世家、皇子、大臣，各有各的心思。但他不怕，有孙思邈这样的神医护着母亲，有程处默这样的兄弟跟着自己，还有少年军校和格物院的力量，他一定能站稳脚跟，护住想护的人，守住这大唐的未来。
这时赵总管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殿下，东宫负责查账的属官送来的，说查到崔家最近跟几个突厥商人走得近，好像在做什么生意，让您多留意。”
李承乾接过纸条，指尖捏着纸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暗处盯着他的人不少，只是他们不知道，他早就布了眼线。这盘棋，该由他来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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