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
秦昊没有走远，他去了同小区另一栋更破的筒子楼，敲开了一楼的一扇铁门。
开门的是个满脸胡茬、身材壮硕的汉子，穿着跨栏背心，一身腱子肉，看到秦昊，愣了一下：“昊哥？你这……快进来！”
汉子叫赵刚，外号“铁牛”，是秦昊少数还保持联系的旧部之一，也是当年龙焰军里冲锋陷阵的悍将，如今在附近菜市场给人搬货为生。
“牛子，废话不多说，急用钱，能凑多少？”秦昊开门见山，声音被雨水泡得发冷。
铁牛一看他脸色就知道出大事了，二话不说，转身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皮盒子，把里面零零整整的钱全倒出来，又翻遍所有口袋。
“我这儿所有现金，加上微信支付宝，最多……最多能凑八千五。”铁牛把钱塞给秦昊，“够不？不够我再去借！”
“够了，谢了，回头还你。”秦昊接过那叠带着体温的钱，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昊哥！”铁牛喊住他，脸上横肉抽动，“是不是遇上麻烦了？跟兄弟说，别看我现在搬货，拼掉一两条烂命……”
“没事。”秦昊打断他，顿了顿，“照顾好自己。”
他再次冲进雨里。八千五，距离二十万仍是天文数字。但他必须去试，去凑！
他跑遍了所有可能借到钱的地方：另一个开摩的的战友，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甚至走进了令人窒息的网贷公司……受尽白眼，签下利息高得吓人的合同，手机里所有能借钱APP的额度都被榨干。
当他浑身湿透、眼眶通红地站在医院缴费窗口时，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里面是二十万零三百。
有零有整。有战友的血汗钱，有印子钱的阎王债，有他未来几年可能都还不清的透支。
但够了！萌萌有救了！
窗口里的护士面无表情地递出缴费单：“现金还是刷卡？”
“现金。”秦昊声音干涩，小心翼翼地把袋子递进去。
护士清点了一遍，眉头皱起：“你这钱……有点潮，点钞机过不了，人工数太慢，你去那边自助缴费机试试。”
秦昊心头一紧，连忙道谢，抓着袋子跑到大厅角落的自助缴费机前。机器冰冷的荧光屏映着他焦急的脸。
他颤抖着手，将一叠叠潮湿的钞票塞进进钞口。
机器发出嗡嗡的读钞声。
一叠，两叠……
突然，机器发出一声刺耳的“嘀”声，屏幕弹出红色警告：【纸币无法识别，请取回后整理重试！】
秦昊额头冒汗，手忙脚乱地取出那叠没被识别的钞票，拼命用手捋平、哈气想烘干，再次塞入。
【纸币无法识别！】
【纸币无法识别！】
【交易取消！】
机器冷冰冰地重复着提示，最后甚至卡住了两张大钞。
“操！”秦昊一拳砸在机器上，引得周围人侧目。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林婉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喂，婉秋，快了，马上就好……”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林婉秋的声音，而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是他岳母王春华！
“秦昊！你个丧门星！你死哪去了？婉秋和你那个病痨鬼女儿都要被人赶出去了！”
“什么？！”秦昊脑子嗡的一声。
“林家来人了！就在家里！让你立刻滚回来签字离婚！婉秋要嫁给张家的公子了！人家张少说了，只要婉秋点头，萌萌的手术费他全包！你赶紧回来把这字签了，别耽误婉秋和萌萌的活路！”
轰——！
秦昊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张家公子？是那个张扬？！
他们竟然趁他不在，首接上门逼宫！
那二十万……他拼尽尊严和未来借来的二十万，此刻像最讽刺的笑话。
“让他们滚！”秦昊对着电话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受伤的野兽，“告诉林家的人，手术费我己经凑够了！我马上回来！”
“你凑够了？就凭你送外卖？骗鬼呢！你……”
秦昊首接挂了电话。
他双眼赤红，疯狂地拍打着那台吞了他希望的机器，试图取出被卡住的钱。
“先生，请您冷静点！再这样我叫保安了！”一个护士跑过来警告。
秦昊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停下。他看着机器里那若隐若现的钞票边缘，又看看医院外丝毫没有减弱的暴雨。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转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医院大厅，再次骑上那辆破旧的电瓶车，油门拧到底，朝着家的方向疯狂冲去。
钱，可以稍后再来取。
但现在，他必须立刻回到妻女身边！
谁也不能动他的老婆孩子！
谁也不能！
电瓶车在雨幕中狂飙，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人高的水花。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暴戾。
五年来，他第一次，不想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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