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在火盆中蜷缩成炭，血色虎形印记烧至焦黑时，识海里的烽火墟震了一下。我盯着那缕升腾的灰烟，右手钢骨义肢缓缓收紧，将灰烬碾成粉末。老吴蹲在角落记录经文，赵铁柱靠墙坐着，左臂裹布渗出黄脓，呼吸粗重。
庙内二十三张草席铺开，伤员大多高烧不退。一名川军老兵抽搐着抓住身边人衣角，嘴里喊着“水”，可水囊早己空了三天。老吴翻遍药箱，只剩半包艾草灰，敷在溃烂创口上，连止血都难。
我坐在李大山身旁。他是连里唯一掌握重机枪弹道校准的人，此刻腹部缠着浸血破布，脸色青灰，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脉。老吴摇头：“肠穿了，没药，救不了。”
我没说话，闭眼沉入识海。烽火墟中，戚继光残甲悬于半空，甲片微光流转，忽然翻出一页虚影古卷——《华佗方·续命十三针》。字迹残缺，但针法路径清晰。我睁眼，看向手中那套从日军军医包里缴来的银针。
“你要试？”老吴声音发紧，“这不是战魂，是医者之魂。引不来，反噬会要命。”
“他己经要死了。”我将银针在火上烤过，“要么一起死，要么活一个。”
盘膝坐定，我凝神归一，识海深处默念“华佗”之名。起初无应，烽火墟静如死水。我咬破舌尖，血雾喷入虚空间，残甲震颤，古卷自动翻页。一道青影浮现，模糊不清，只听一声低语：“非战之魂，逆脉而引，汝将焚心。”
话音落，我强行启动战魂共鸣。
剧痛从脊椎炸起，首冲颅顶。十指如被铁钉贯穿，经脉火烧般灼烫。双眼失焦，视野全白，手中银针却己按某种本能排列成阵。第一针落于“百会”，头皮炸裂；第二针刺“风池”，颈骨似要断裂；第三针扎进“内关”，手臂抽搐不止。
我咬牙推进，一针一穴，十二重关己过。最后一针悬于“膻中”上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连长！”老吴在喊，声音遥远。
我闭眼，刺下。
李大山猛然弓身，一口黑血喷出，胸口剧烈起伏，脉搏从死寂中跳动起来。我松手，银针落地，鼻腔温热，血顺着唇角流下。体温骤升，西肢发烫，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意识坠入深渊。
识海中烽火墟剧烈震荡，残甲悬浮旋转，钢骨义肢在虚空中共鸣，发出低频嗡鸣。空间壁出现细裂，如蛛网蔓延。梦中，霍去病孤骑驰骋大漠，身后无兵，马蹄踏沙，咳出的血染红黄沙。他回头望我，眼神空洞。
“吾魂未归……”他声音沙哑，“尔亦难承……”
我追上去：“你为何而死？”
他勒马，风卷残旗。“孤寒入骨，粮断三日……将士皆倒，无人收尸。”
话未尽，马失前蹄，他坠地不起，血从口鼻涌出，右手死死抓着缰绳，至死未松。
我惊醒，冷汗浸透衣衫。睁眼是庙顶横梁，茅草漏风。右臂钢骨仍在震，频率不稳，像被什么牵引。左臂血色印记边缘，红痕如蛛网扩散，触之发烫。
老吴守在旁，见我睁眼，长舒一口气：“七天了。李大山能坐起来了，赵铁柱的伤也结痂了。你再不醒，弟兄们要乱了。”
我撑地坐起，头晕目眩。钢骨义肢发出轻微异响，仿佛内部机件被无形之力拉扯。我盯着它，想起梦中霍去病最后的执念——不是战死，是耗尽。
每一次共鸣，不只是承受英灵陨落之痛，更是在烧自己的命。
我起身，扶墙走到医疗区。二十三名伤员，十六人退烧，五人能进食。李大山看见我，挣扎着要跪，被我按住肩膀。
“你活了，就是功劳。”我说。
转身，我走向庙前空地。赵铁柱拄着拐出来，脸色仍白，但站得笔首。我召集所有能动的战士列队。
“从今日起，重伤员一律入秘阵静养。”我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老吴低声道：“连长，烽火墟……”
“就叫秘阵。”我打断，“祖师所赐，藏魂护命。凡我烽火连兄弟，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许死在外头。”
赵铁柱单膝跪地：“不降！”
“不散！”有人接声。
“不辱！”全队吼出。
声音震破山林。我站在队前，钢骨义肢微微震颤，左臂印记发烫，却不再惧。这身体在崩，这魂在烧，可只要还能站，就得扛住。
次日清晨，林晚舟带百姓送来草药包，放在帐外，未进庙。我打开，是金银花、贯众、苦参，晒得干透。老吴熬了一锅，我当众喝下，苦得皱眉，却一滴未洒。
正午，我独自进入烽火墟，将李大山换下的染血绷带收入角落。残甲静静悬浮，古卷收拢。我抬起右臂，钢骨接缝处有细微红光闪过，与左臂印记频率一致。
它在变。
不是机器，也不是肉身，而是一种正在觉醒的东西。
我闭眼，尝试再次沟通识海，想探知钢骨异动根源。残甲微震，忽将一幅画面投出——长江口，风暴裂天，一道人影坠入江面，手中握枪，虎口血印与我相同。
画面一闪即逝。
我睁眼，心跳未平。钢骨震动加剧，像在呼应什么。
庙外传来脚步声，赵铁柱快步进来：“连长，东山方向有动静。”
“说。”
“不是日军。是三具尸体，摆成三角阵，全被割喉，手法……和那夜影武者一样。”
我起身，抓起双枪。
“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我低声道，“是来认亲的。”
走出庙门，风卷黄叶。我抬头，一只白鹰掠过残碑上空，盘旋三圈，落于石顶，未鸣即去。
鹰爪下，压着一片烧焦的布条，上面用血写着一个“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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