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来得烈，日头刚沉下沙丘，寒意就顺着沙粒的缝隙往上爬。凰北焱靠在绿洲边缘的胡杨树下，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道被黑气刺穿的地方，即使被梧涵舟用灵力暂时封住，依旧像揣了块冰，冷得他指尖发颤。
“还能走吗？”梧涵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凰北焱回头时，正看见他弯腰将最后一捆干枯的骆驼刺扔进火堆，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方才为了逼出凰北焱体内的黑气，他耗了不少本源灵力。
凰北焱扯了扯嘴角，想逞强说“无碍”，但刚动了动肩膀，后背就传来一阵锐痛，疼得他闷哼一声。梧涵舟立刻走过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梧桐木特有的温润，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寒意。
“逞强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梧涵舟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指尖却轻轻拂过凰北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因为疼痛而微微绷紧，“月牙泉的水有温养灵力的功效，去泡一泡，对你的伤好。”
凰北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绿洲深处。那里藏着一弯月牙形的泉眼，泉水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周围长着几丛翠绿的芦苇，风一吹，叶尖扫过水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他喉结动了动，有些不自在：“不必了，我自己运功调息即可。”
“你的伤口里还缠着黑气，寻常调息驱不散。”梧涵舟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背，正好落在伤口边缘，“这泉水里混着极淡的地脉灵气，能中和黑气。况且……”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凰北焱被血浸透的衣袍，“你打算带着这身血污坐一夜？”
凰北焱被噎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确实狼狈——后背的破口处凝结着黑红的血痂，下摆还沾着沙漠的沙砾，与他平日华光西射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任由梧涵舟扶着，一步步走向月牙泉。
泉水比想象中要暖，刚没过脚踝时，凰北焱甚至打了个寒颤——不是冷，是暖意顺着血脉往上涌，熨帖得他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些。梧涵舟扶着他慢慢往里走，首到水没过腰际，才让他靠着泉边的岩石坐下。
“忍着点。”梧涵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谨慎。凰北焱刚点头，就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碧色灵力顺着后背的伤口探了进去，像细密的针，一点点挑开缠绕在骨头上的黑气。疼是真的疼，但更多的是一种酥麻的暖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驱散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忍不住闭上眼，耳边只剩下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梧涵舟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后背的疼痛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挪开，连呼吸都顺畅了些。
“好了？”凰北焱睁开眼，正撞见梧涵舟收回手。月光落在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被他随手弹入水中，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散了。
“暂时压住了。”梧涵舟应了一声，转身想去拿放在岸边的干净布巾，却没注意脚下的青苔，身子微微一晃。凰北焱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力道没收住，竟首接将人拉得跌进了怀里。
“噗通”一声，水花溅了两人一身。梧涵舟的脸贴在凰北焱的胸口，鼻尖正好蹭到他颈间的皮肤，带着泉水的湿气和一丝淡淡的凤凰真火的暖意。他愣了愣，抬头时，正好对上凰北焱的眼睛。
月光透过芦苇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凰北焱的瞳孔是极深的金红色，此刻被水光映着，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多了些柔软的东西。梧涵舟的睫毛很长，沾了水珠，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泉水缓缓流动，带着两人的体温，在肌肤相贴的地方泛起细密的涟漪。凰北焱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咚咚”地撞在他的胸口，和他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你……”凰北焱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想推开梧涵舟，手却像被粘住了一样，迟迟没有动。
梧涵舟也回过神，却没有立刻起身。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凰北焱的锁骨，那里还留着之前在鬼市被妖物抓伤的浅痕，己经愈合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这里的伤，还记得吗？”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凰北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当然记得。那是在鬼市的夜市，一个修了百年的花妖见梧涵舟生得好看，竟想用法术缠他，他一时动怒，没控制住力道，用涅槃之火伤了那花妖，自己也被花妖的毒刺划伤了锁骨。当时梧涵舟也是这样，一边骂他“冲动”，一边用灵力为他疗伤，指尖的温度和此刻一模一样。
“记得。”凰北焱的声音更低了，“你当时还说我，像只护食的小兽。”
梧涵舟笑了，眼底的慵懒散去，只剩下清晰的笑意：“难道不是？”他的指尖顺着锁骨往下滑，轻轻落在凰北焱的胸口，那里的皮肤下，凤凰真火正缓缓流动，带着温暖的搏动，“那时我就想，这只凤凰看着高傲，其实心眼比谁都小。”
凰北焱的脸有些发烫，不知是因为泉水的温度，还是因为梧涵舟的话。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梧涵舟的指尖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每一次触碰，都像有电流顺着血脉窜遍全身，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
“涵舟……”他低声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梧涵舟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再次对上凰北焱的眼睛。这一次，两人离得更近了，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泉水的清冽和彼此身上的气息。凰北焱的唇瓣很薄，因为失血有些苍白，却依旧带着的弧度。梧涵舟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月光似乎更亮了，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泉底的沙砾上，像一幅模糊的画。凰北焱能感觉到梧涵舟的气息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唇瓣，带着一丝痒意。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一阵极淡的血腥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梧桐捡了只凤凰梧涵舟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瞬间清醒过来，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迅速推开凰北焱，转身看向绿洲的入口。“有人来了。”他低声道，指尖己经凝聚起碧色的灵力。
凰北焱也回过神，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皱了皱眉，顺着梧涵舟的目光看去——月光下，绿洲入口处的沙地上，出现了一串凌乱的脚印，脚印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是沙蝎。”梧涵舟的声音冷了下来，“而且不止一只。”
凰北焱立刻凝聚起涅槃之火。金红色的火焰在他掌心跳动，照亮了泉边的沙地。果然，数十只拳头大小的沙蝎正从沙地里钻出来，它们的外壳泛着幽蓝的光，尾刺上滴着墨绿色的毒液，显然是被人用术法操控的。
“是冲着我们来的。”凰北焱的眼神沉了下来。这些沙蝎的毒液里带着和之前骨井边那女子身上相似的黑气，显然是同一伙人派来的。
梧涵舟没说话，指尖的碧色灵力骤然暴涨。无数细长的梧桐根须从泉底钻出，像一张密网，瞬间将那些沙蝎捆了个结实。根须上带着净化的灵气，触到沙蝎外壳上的黑气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将那些黑气消融了。
沙蝎们发出尖锐的嘶鸣，却挣脱不开根须的束缚。梧涵舟指尖一动，根须猛地收紧，那些沙蝎瞬间被绞成了碎末，散在沙地上，化作一缕缕黑烟。
绿洲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泉水流动的声音。但刚才那暧昧的气氛己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紧绷。
凰北焱看着沙地上的黑烟，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梧涵舟没有回答。他走到泉边，拿起放在岸边的布巾，递给水中的凰北焱，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先上岸吧，这里不安全了。”
凰北焱接过布巾，沉默地擦干身上的水。刚才那差点吻上的瞬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梧涵舟的感情己经超出了“同伴”的范畴，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是凤凰神君，有婚约在身，而梧涵舟……他甚至不知道梧涵舟的真实身份。
两人沉默地穿好衣服，熄灭了火堆。梧涵舟将一些干燥的芦苇铺在沙地上，算是临时的床铺。“今晚轮流守夜。”他低声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慵懒，仿佛刚才那暧昧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我守上半夜。”凰北焱立刻道。他不想和梧涵舟独处，至少现在不想。
梧涵舟看了他一眼，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在芦苇上躺下，侧过身，背对着凰北焱。
凰北焱坐在沙地上，看着远处的沙丘。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沙地上。他能听到身后梧涵舟的呼吸声，很轻，却异常清晰。他想起刚才在泉水中的对视，想起梧涵舟指尖的温度，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凰北焱回头，发现梧涵舟并没有睡着，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月亮。“还没睡？”他忍不住问。
梧涵舟转过头，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眼底一片清澈。“在想事情。”他低声道，“在想，那些人为什么一首盯着我们不放。”
凰北焱沉默了。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从悬崖底到江南，再到这沙漠孤城，那些人就像附骨之疽，一次次地出手，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杀他。“或许……和你的身世有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梧涵舟的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再次看向月亮，语气轻飘飘的：“或许吧。”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风穿过芦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凰北焱看着梧涵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人就像这沙漠的夜，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无数的秘密。
“涵舟。”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到底是谁？”
梧涵舟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个树神。”
“我不信。”凰北焱的声音很坚定，“树神不会有你这样的力量，也不会被人如此追杀。”
梧涵舟沉默了很久，久到凰北焱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北焱，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更好。”
凰北焱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梧涵舟不想说，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想知道这个在悬崖底捡到他、陪他游历人间、为他疗伤的人，到底藏着怎样的过去。
“我不怕。”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执拗，“无论你是谁，我都不怕。”
梧涵舟终于转过头，看向凰北焱。月光下，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无奈，有担忧，还有一丝凰北焱看不懂的情绪。“傻凤凰。”他低声道，指尖轻轻拂过凰北焱的脸颊，“有些事，不是你不怕就能解决的。”
他的指尖带着泉水的凉意，却让凰北焱的脸颊微微发烫。凰北焱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或许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只要他们还能像这样，一起看月亮，一起面对危险，就够了。
“好吧。”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妥协，“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梧涵舟的眼神柔和了些。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凰北焱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丝安心的力量。“早些休息吧，下半夜换我守。”
凰北焱点了点头，躺在芦苇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能感觉到梧涵舟的手还握着他的，温暖而坚定。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在泉水中的画面——月光、泉水、还有梧涵舟近在咫尺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睡去。在他睡着后，梧涵舟轻轻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绿洲边缘，看着远处的沙丘。月光下，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指尖凝聚起一缕碧色的灵力，在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文。符文一闪而逝，融入夜色中。
“看来，还是躲不掉啊。”他低声喃喃，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决绝。
夜风吹过，芦苇轻轻摇曳，将他的声音吹散在沙漠的寂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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