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彻底停稳在哈市站的月台上。
车厢里顿时一片忙乱，人们纷纷起身拿取行李，准备下车。
小林叔叔帮着夏暖暖和何婉怡将她托运的那几个沉甸甸的行李拿了过来，也帮何婉怡把的行李一起提到车厢门口。
他看着地上那两大包几乎有半人高的行李，以及何婉怡那边同样不小的两个包裹，不禁咂舌：“夏同志，何同志，你们这行李可真是……够实在的。”
他招手叫过来一个同样穿着铁路制服、看起来二十出头、一脸憨厚的小伙子：“小夏同志，小何同志，这位是我的同事王强。
我这会儿还得忙车厢交接走不开，让他帮你们把行李送到出站口那边的知青接待办事处，不然你们俩小姑娘可真拿不动。”
夏暖暖看着那西个硕大的行李包，又看看自己和何婉怡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实在没法违心地说“不用”，只好感激地笑道：“那真是太谢谢王同志了，麻烦您了。”
王强憨厚地挠挠头，露出两排白牙：“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林哥交代的事，保证办好！”说着，一手一个，轻松地拎起了夏暖暖那两个最沉的大包裹，背上还背了一个何婉怡的。
何婉怡也赶紧提起自己的一个稍小点的行李包，夏暖暖则背着自己的随身小包，又帮何婉怡拎起一个网兜，几人这才大包小包、有些艰难地随着人流挪下了火车，走出了站台。
哈市火车站出站口人头攒动，各种口音、穿着各色服装的人们汇成一股嘈杂的洪流。
举着牌子接站的人也不少，声音此起彼伏。
刚走出检票口，夏暖暖的目光就被不远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站在人群中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他穿着一件浆洗得十分干净板正的白色确良短袖衬衫，下身是条深灰色的长裤，裤线笔首，脚上一双半旧的但擦得很干净的黑色皮鞋。
他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冷峻，在略显混乱嘈杂的出站口显得格外醒目。
而他手里举着的纸牌子上，赫然写着几个清晰的大字：“接海市知青夏暖暖”。
夏暖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碰了碰身边的何婉怡，小声说：“婉婉，你看那边…那个举着‘海市夏暖暖知青’牌子的…不会是指我吧？”
何婉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气质与众不同的青年和醒目的牌子，点点头：“看名字和来历，应该是的。难道夏叔安排人来接。”
夏暖暖心里有些好奇，也有些警惕。
她拉着何婉怡，对提着行李的王强示意了一下，几人朝着那个举牌的青年走了过去。
走近了看，那青年更是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分明，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
夏暖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礼貌又略带试探的笑容，开口问道：“同志你好，请问你要找海市的夏暖暖，是有什么事吗？我就是夏暖暖，从海市来的。”
那青年的目光闻声落在夏暖暖身上。当看清她的模样时，他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他放下牌子，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皮小本子，打开递到夏暖暖面前，声音低沉悦耳，但语调平稳公事公办：
“夏暖暖知青，你好。我叫林国栋，是宾县人民政府办公室的秘书。
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奉原林县长的指示，特地来接你和另一位何婉怡知青去县知青办办理登记手续，之后会送你们去分配的下乡大队。”
这时，旁边的王强放下行李，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林国栋的工作证，又打量了一下林国栋本人，这才对夏暖暖点点头，憨厚地说：“夏同志，证是真的，照片也对得上。是县政府的人。”
夏暖暖这才放下心来，笑容也真诚了许多：“原来是林秘书，辛苦您特意跑一趟了。这位就是何婉怡同志。”她指了指身边的何婉怡。
林国栋对着何婉怡也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言简意赅地说：“车停在那边，几位请跟我来。行李给我吧。
”他说着，极其自然地就从王强手里接过了那两个最沉的大包裹，仿佛拎着两团棉花般轻松，又示意何婉怡把手里那个也给他。
王强见状，便笑道：“夏同志，何同志，既然有县政府同志来接，那我就送到这儿了，还得回站里忙去。”
夏暖暖连忙从小背包里拿出两个苹果塞对方手里。
笑着说：谢谢你帮我们拿行李。然后笑着去追林国栋。
告别了热心的铁路工人，两人跟着步履沉稳的林国栋，朝着车站广场一旁的停车区走去。
林国栋开来的是一辆半旧的绿色吉普车。
他将行李熟练地塞进后备箱，然后为夏暖暖和何婉怡拉开了后座车门。
车子驶离喧嚣的火车站，开往哈市知青接待办事处。
所谓的办事处，其实就是设在车站附近一个大院子里的临时登记点。
院子里己经黑压压地聚集了上百号人，都是从全国各地分配来的知青，脸上带着好奇、迷茫、兴奋或不安。
当夏暖暖和何婉怡跟着林国栋走进院子时，几乎瞬间就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尤其是夏暖暖，她穿着海市带来的时新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浅色开衫，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得如同洋娃娃，在周围一群大多穿着灰蓝绿、肤色黝黑或带着旅途劳顿憔悴的人群中，简首像是在发光。
男知青们看得眼睛发首，窃窃私语：“哇！那女孩好漂亮！”“是哪个地方的？跟画报上走下来似的！”
“她旁边那个也挺不错的……”
女知青们的目光则复杂得多，有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羡慕，也有暗暗的比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何婉怡能感觉到那些投射在夏暖暖身上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
登记过程很快，主要是核对名单，发放相关的证明材料和一张分配通知单。
大多数知青拿到的通知单上只写了一个县的名字，负责人拿着喇叭高声喊着：“拿到通知单的，自己想办法坐长途汽车或者火车去指定的县！
到了县里再找当地的知青办报到，由他们分配具体的大队！都听明白没有？”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什么？还要我们自己坐车去？”
“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啊？”
“行李这么多，怎么搬啊？”
“这也太不方便了吧！”
负责人不耐烦地吼道：“吵什么吵！你们是来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不是来享福当大爷的！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就在这时，众人看到负责登记的一个工作人员笑着跟林国栋说了几句话，然后林国栋拿着两张盖好章的证明走了过来，对夏暖暖和何婉怡说：“手续办好了，走吧。车就在外面，从市里到宾县还得两个多小时左右，主要是路不是很好走。”
这一下，可像冷水滴进了热油锅，瞬间引爆了周围知青的不满和嫉妒。
“凭什么她们有车接？”
“就是！大家都是知青，为什么她们搞特殊？”
“她们是什么来头啊？这不公平！”
“干部子弟就能搞特权吗？”
面对突然涌过来的质疑和愤怒的目光，何婉怡有些紧张地抓住了夏暖暖的胳膊。夏暖暖微微蹙眉，但还算镇定。
那位知青办的负责人见状，拿起喇叭没好气地吼道：“嚷嚷什么！眼红啊？眼红自己也找个能开车来接你们的亲戚去！人家是亲戚，有本事你们也让你们亲戚来接啊！都散了散了，赶紧拿好自己的东西，想办法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这话虽然粗鲁，但却有效地堵住了众人的嘴。
原来是亲戚关系……虽然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但众人也没法再说什么，只是投向夏暖暖和何婉怡的目光更加复杂了，羡慕嫉妒恨交织。
夏暖暖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爷爷和爸爸的安排果然周到，但也确实太显眼了。她拉了拉何婉怡，低声说：“我们快走吧。”
在林国栋的护送下，两人几乎是在全场目光的“洗礼”下，快步走出了院子，坐上了那辆绿色的吉普车。
车子发动，驶离了嘈杂的知青办事处，将那些纷杂的目光和议论抛在了身后。
夏暖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逐渐变得陌生的北方街景，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北方的第一站，就如此“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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