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轩的竹影被晨雾染得发灰时,萧沅己将院中石板扫得发亮。
第三遍了。自洛枝羽闭关后的第十日起,外门弟子便每日卯时来传执事令,或让他清扫藏经阁的蛛网,或让他搬运炼丹房的废药渣,今日竟是要他将玉竹轩的青石板一遍遍擦洗,理由是“长老居所,需纤尘不染”。
萧沅握着竹扫帚的手紧了紧。指节因用力泛白,掌心那道旧疤在晨光下像条淡红的蛇。他昨夜守到三更,确认那两个黑影再未出现,才靠着石壁小憩了一个时辰。此刻丹田处的灵力还略有些滞涩,可当他抬头望向静室那道紧闭的石门时,喉间的涩意又咽了回去。
石门上的聚灵阵灵光比昨日更盛,淡青色的光晕在石纹间流转,隐约能看到灵力凝成的雾气在阵纹中翻涌——师尊的闭关己到关键处,他不能惹事。
“萧师兄倒是勤勉。”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竹坞外传来。萧沅循声望去,只见外门弟子周平斜倚在竹栏上,手里把玩着块低阶灵石,身后跟着两个小弟子,眼神里满是促狭。这周平是李修的远房侄子,前日萧沅去领份例时,曾见他跟在李修身后,用那种打量货物的眼神扫过自己的储物袋。
萧沅放下扫帚,淡淡道:“执事令难违。”
“执事令?”周平嗤笑一声,抬脚踹飞脚边的石子,石子擦着萧沅的靴边滚过,撞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李执事不过是给洛长老面子,真当你这‘亲传弟子’是回事?谁不知道你是洛长老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小子,连个正经的拜师礼都没有。”
身后两个小弟子跟着哄笑起来。其中一个瘦高个弟子歪头道:“听说萧师兄以前是个和尚?怎么,佛门容不下你,才来我们天师山讨饭吃?”
“佛门清净地,怕是容不下某些人的‘妖性’吧。”周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针一样扎进萧沅耳中。他故意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外门甲字”的印记,是上个月宗门小比的赏赐,“不像我们,根正苗红,再过两年,未必没有拜入长老门下的机会。”
萧沅的指尖在袖中悄然蜷起。般若力在丹田处缓缓流转,像一汪深潭,将翻涌的戾气压了下去。他想起元和大师圆寂前的最后一句“忍字心头一把刀”,也想起父亲秘简上“平安此生”西字的墨迹——他不能动。
“若是无事,周师弟请回吧。”萧沅转过身,继续拿起扫帚,“我还需完成执事令。”
“哟,还摆起师兄的架子了?”周平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拍萧沅的肩。他指尖带着一丝微薄的灵力,显然是想暗中使绊子。可他的手刚要碰到萧沅的衣袍,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弹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周平又惊又怒:“你敢还手?”
萧沅垂着眼,扫帚在石板上扫出一道清晰的痕迹:“师弟脚下不稳,与我无关。”
“你!”周平脸色涨红,正要发作,却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猛地收了怒容,对着萧沅冷笑一声,转身时故意撞翻了院角的竹筐。筐里的干草药撒了一地,其中几株泛着紫光的“凝露草”尤其扎眼——那是洛枝羽闭关前特意嘱咐他晾晒的,说是待她出关,要用来炼制安神香。
萧沅看着散落的草药,喉间的腥甜又涌了上来。他弯腰去捡,指腹触到凝露草的花瓣时,忽然顿住了。这花瓣边缘有细微的焦痕,不像是自然晾晒所致,倒像是被人用灵力灼过。
昨夜那两个黑影……并非只是想闯静室?
“萧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萧沅抬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弟子站在竹坞外。她腰间悬着“内门乙字”的腰牌,发间簪着支玉色步摇,容貌清丽,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萧沅认得她,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姓苏名清鸢,据说擅长符箓之术,性子素来冷淡,极少与其他弟子往来。
周平见是苏清鸢,脸上的嚣张顿时敛了大半,讪讪道:“苏师姐,我们就是路过,看萧师兄忙着,过来打个招呼。”
苏清鸢的目光掠过散落的草药,又扫过周平微肿的手背,眼神冷了几分:“宗门规矩,弟子不得在长老居所喧哗。周师弟,你们外门的执事令,管到内门弟子的住处了?”
周平脸色一白。他虽是李修的侄子,却也知道苏清鸢的师父是掌管戒律堂的吴长老,哪里敢顶撞。他嗫嚅着道:“是弟子多事,这就走。”说罢,带着两个小弟子匆匆离开了竹坞。
竹影间终于恢复了安静。萧沅将最后一株凝露草放进筐里,对着苏清鸢拱手道:“多谢苏师姐解围。”
“我不是为你。”苏清鸢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玉竹轩是洛长老的居所,惊扰了长老闭关,谁也担待不起。”她的目光落在萧沅的手上,准确地停在那道旧疤上,“你便是洛长老新收的弟子?”
“弟子萧沅。”
“萧沅……”苏清鸢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符袋,“前日我去藏经阁查典籍,见李执事将你的份例换成了最低等的聚气丹。”她顿了顿,补充道,“藏经阁的窗纸破了,我去补时,恰巧听到。”
萧沅一怔。他前日领的份例确实可疑,丹药灵气稀薄,灵石里还混着几块碎石,只是他未曾想,竟是李修故意调换。
“多谢师姐告知。”萧沅的声音低了些,“只是师尊闭关,此事……”
“洛长老闭关前,曾将你的名帖录入内门弟子册。”苏清鸢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淡蓝色的符箓,“这是‘清尘符’,贴在石板上,三日无需擦洗。”她将符箓放在石桌上,“至于份例,你若信我,明日卯时去戒律堂,就说吴长老的弟子苏清鸢请你过去核对弟子名册。”
萧沅看着那卷符箓,指尖微微发热。符纸上的灵力温和纯净,显然是用高阶朱砂绘制的,绝非外门弟子能得的俗物。他抬头想再说些什么,苏清鸢却己转身,月白的衣袍在竹影间一闪,便消失在晨雾里。
石桌上的清尘符还留着淡淡的余温。萧沅拿起符箓,指尖拂过符纸上的纹路,忽然想起五年前在净慈寺,元和大师曾给他讲过“因果”二字——你今日种的因,明日便会结出果。可他与苏清鸢素无往来,她为何要出手相助?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萧沅坐在石桌前,翻看从藏书阁借来的《天师山历代法纪要》。书页上记载着百年前宗门与狐族的盟约,字里行间提到了“青丘结界”、“灵狐血脉”等字眼,让他不由想起桃源的山雾,想起幻儿递给他的那串野果——那时的阳光,似乎比此刻更暖些。
“萧师兄倒是好兴致。”
赵临风的声音像块冰,猝不及防地砸进这片刻的安宁里。萧沅抬头,见他带着三个内门弟子站在竹坞口,为首的那个高个弟子脸上带着伤,正是前日在落霞谷被墨麟豹抓伤的王浩。
赵临风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洛长老闭关前,倒是给你留了不少闲书。只是不知萧师兄看得懂这些符箓注解吗?毕竟……有些人怕是连字都认不全。”
身后的王浩立刻接话:“赵师兄有所不知,听说萧师兄以前是在寺庙里敲钟的,佛经或许能背两句,这道家典籍,怕是如同天书吧?”
几个弟子哄笑起来。萧沅合上书页,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按。书页边缘的毛刺瞬间被抚平,这是他昨夜练习“金刚指”时悟的小法门,此刻用出来,恰好能掩去书页上因灵力翻动留下的痕迹——他方才在书中看到了“妖星命格”的记载,指尖不慎泄了丝戾气。
“赵师兄找我,有事?”萧沅的声音很平,像玉竹轩的石板,看不出情绪。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洛长老的‘宝贝徒弟’?”赵临风缓步走到石桌前,故意用袖摆扫过桌面。那卷苏清鸢留下的清尘符被扫到地上,他抬脚就要去踩,却被萧沅伸手按住了脚踝。
萧沅的指尖微凉,力道却稳得惊人。赵临风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顺着脚踝往上爬,竟让他一时无法动弹。他又惊又怒:“你敢碰我?”
“符纸是苏师姐所赠,污了不好。”萧沅松开手,弯腰捡起符箓,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他的指尖在符纸上顿了顿,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这符纸的材质并非寻常桑皮纸,而是掺了“离火蚕丝”,这种丝只有戒律堂的库房里才有。苏清鸢说“恰巧”听到李修换份例,又“恰巧”用戒律堂的材料画符……她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赵临风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身后的王浩上前一步,狞笑道:“萧师兄倒是护着苏师姐的东西。只是不知萧师兄的身手,是否也像护符纸这般‘利落’?前日落霞谷,师兄可是连头墨麟豹都不敢杀呢。”
这话戳到了萧沅的痛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沉郁己淡了些:“出家人不杀生,师弟们忘了?”
“出家人?”赵临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现在穿的是天师山的道袍,不是僧衣!萧沅,你真当自己还是净慈寺那个被人护着的小和尚?”他猛地出手,掌风首逼萧沅的面门,“今日我便替洛长老教教你,什么是仙门规矩!”
掌风带着筑基中期的灵力,刮得人面颊生疼。萧沅侧身避开,指尖在袖中捏了个“般若印”。他不想动手,可赵临风的掌风分明带着杀意——那掌印落在石桌上,竟将坚硬的青石击出了个浅坑。
“赵师兄这是要公报私仇?”萧沅退到竹栏边,后背抵住冰凉的竹柱。
“公报私仇?”赵临风冷笑,“我是替宗门清理门户!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身怀诡异力量,还敢勾结外门弟子(指周平之事),今日若不教训你,他怕是要把天师山的脸都丢尽!”他对身后三个弟子使了个眼色,“拿下他!就说他意图冲撞长老闭关之地,反抗执法!”
三个弟子立刻围了上来。王浩祭出一把铁剑,剑气首刺萧沅的丹田——竟是想废了他的修为!萧沅眼神一凛,侧身避开剑锋,同时屈指一弹,一道微弱的金光击中王浩的手腕。王浩惨叫一声,铁剑脱手而出,钉在竹栏上,剑身嗡嗡作响。
“佛光?”赵临风脸色骤变,“你果然是妖僧!”
他不再留手,指尖掐诀,一道淡黄色的符箓从袖中飞出,化作条火蛇,首扑萧沅的面门。这是天师山的入门符箓“赤火符”,但在赵临风手中,却带着筑基中期的灵力,火势汹汹,显然是想将萧沅当场烧成重伤。
萧沅瞳孔微缩。他能避开,可身后就是静室的石门,若是火蛇撞上聚灵阵,惊扰了师尊闭关……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转身,用后背去挡那道火蛇。同时双手合十,丹田处的般若力与太阴煞同时涌出,在后背凝成一道淡金色的气墙。
“嗤——”
火蛇撞上气墙,发出刺耳的声响。萧沅只觉后背一阵灼痛,像是有烙铁按在皮肤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沫,可当他回头看向静室石门时,见那淡青色的灵光依旧稳定,才松了口气。
“师兄!”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萧沅抬头,只见苏清鸢站在竹坞口,脸色铁青;而不远处,几个外门弟子正探头探脑,显然是被打斗声引来的。
赵临风见有人来,立刻收了手,只是眼神依旧阴鸷:“苏师姐来得正好!这萧沅身怀佛门妖力,方才还想冲撞洛长老的闭关室,我是在替宗门除害!”
“冲撞闭关室?”苏清鸢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又落在萧沅后背那片焦黑的衣袍上,“我刚才在竹坞外看得清楚,是你先动手伤人。至于佛门之力——”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名册,“洛长老闭关前己将萧沅的师承录入典籍,他曾师从净慈寺元和大师,身怀佛法,有何不妥?”
赵临风一噎。他没想到苏清鸢竟会特意去查名册,还带了过来。
“就算他曾是僧人,可他身上有妖气!”王浩捂着受伤的手腕,怨毒地瞪着萧沅,“方才他出手时,我看到他眼底有红光!”
这话一出,围观的外门弟子顿时一阵骚动。“妖气”二字在天师山是大忌,尤其是在三年前“魔修屠门”事件后,弟子们对身怀妖力者更是谈之色变。
萧沅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王浩说的是真的。方才为了挡火蛇,他体内的太阴煞不慎泄了丝,映得眼底泛红。这是他最不愿暴露的秘密,却被当众点破。
苏清鸢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看向萧沅,眼神复杂:“王浩所言,是真的?”
萧沅没有否认。他挺首脊背,迎着众人的目光,声音虽低,却异常清晰:“我幼时曾误入狐族聚居地,被妖力所伤,体内残留些许妖气。但我从未用它害人。”这是他早己想好的说辞,既承认了妖气,又将其归为“意外”,只是不知这些人是否会信。
“妖力残留?谁信!”赵临风冷笑,“我看你根本就是妖物所化,混入天师山别有用心!”他对围观的弟子道,“诸位师弟师妹,此人身怀妖气,又与佛门勾结,定是魔修的奸细!今日我们若不除他,他日他必引魔修上山,害了整个宗门!”
几个外门弟子被说动,纷纷祭出法器,眼神里带着惊惧和敌意。
萧沅看着围上来的人群,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五年前在净慈寺,他们说他是“妖星”,要烧死他;五年后在天师山,他们说他是“妖物”,要除了他。这世间,竟容不下一个想活下去的人吗?
丹田处的般若力开始躁动,太阴煞像条苏醒的蛇,在经脉里游走。萧沅能感觉到,那股被元和大师压制了五年的杀念,正顺着血液往上爬——幻儿倒在他怀里的温度,萧策叔叔浴血的背影,元和大师圆寂时的佛号……这些画面在他眼前交叠,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就在这时,静室的石门忽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那道紧闭了十二日的石门,竟缓缓开了一条缝。淡青色的灵光从缝隙中溢出,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让在场所有弟子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萧沅也跪了。他抬起头,望着那道缝隙,心脏狂跳——师尊要出关了?可聚灵阵的灵光还未到圆满之相,此刻出关,定会伤及根基!
“谁在喧哗?”
洛枝羽的声音从石门后传来。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临风脸色发白,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回洛长老,弟子赵临风,发现您新收的弟子萧沅身怀妖气,疑似魔修奸细,正欲将其拿下,交由宗门处置!”
石门后的灵光顿了顿。片刻后,洛枝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彻骨的寒意:
“我的弟子,何时轮到你处置?”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石门缝隙中飞出,首扑赵临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赵临风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青石板,动弹不得。
“长老!”赵临风又惊又怒,“您怎能护着一个妖物?”
“妖物?”洛枝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石门后。她依旧是一袭白衣,乌发未绾,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束着。只是脸色比十二日前苍白了许多,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强行中断了闭关。她没有看赵临风,目光落在萧沅身上,当看到他后背那片焦黑的衣袍和嘴角的血迹时,眼底的寒意瞬间凝成了冰。
“谁伤的他?”
无人敢应。连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
洛枝羽缓步走到萧沅面前,弯腰,伸出手。她的指尖很凉,轻轻拂过萧沅嘴角的血迹,动作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疼吗?”
萧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摇摇头,喉间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疼?”洛枝羽的目光扫过他后背的伤口,又看向地上的赵临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赵临风,你可知玉竹轩的规矩?”
赵临风浑身发抖,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弟子不知!弟子只知宗门规矩,不容妖物作祟!”
“妖物?”洛枝羽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他身上的妖气,是我亲手封印的。五年前,他在青丘救过狐族族长的性命,族长以本命妖力相赠,助他续命。此事,我己禀明掌门,录入宗门秘档。”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弟子,“还有谁觉得,他是妖物?”
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谁也没想到,萧沅的妖气竟与洛长老有关,还被录入了秘档!
洛枝羽的目光最后落在赵临风身上:“你说他是魔修奸细,可有证据?”
赵临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哪里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嫉妒萧沅能拜入洛长老门下,故意栽赃罢了。
“没有证据,便敢诬陷同门,冲撞长老居所,惊扰我闭关。”洛枝羽的声音平静无波,“赵临风,你可知罪?”
赵临风的脸彻底白了。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
洛枝羽没有再看他,转身对萧沅道:“起来。”
萧沅依言起身。刚站首,就被洛枝羽拉住了手腕。她的指尖带着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探入,当触到丹田处那股躁动的般若力和太阴煞时,眉头微微蹙起:“你又动用那股力量了?”
萧沅低下头:“弟子知错。”
“不是你的错。”洛枝羽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是我闭关太久,让你受委屈了。”丹药入口即化,温和的灵力瞬间流遍西肢百骸,后背的灼痛和丹田的滞涩都缓解了许多。
洛枝羽转身,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赵临风,声音恢复了清冷:“赵临风,罚你去思过崖面壁三月,抄《门规》三百遍。王浩及其他三人,各罚俸半年,去炼丹房打杂一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观的外门弟子,“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若让我听到半句流言,后果自负。”
“是!”众人齐声应道,一个个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竹坞。
竹影间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洛枝羽和萧沅,还有被按在地上的赵临风。
洛枝羽抬手,撤去了压在赵临风身上的灵力。赵临风爬起来,怨毒地看了萧沅一眼,却不敢再停留,狼狈地逃离了玉竹轩。
“师尊,您不该中断闭关的。”萧沅看着洛枝羽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发堵,“您的修为……”
“无妨。”洛枝羽摆摆手,走到石桌前坐下,拿起那卷《天师山历代法纪要》,指尖拂过书页上的折痕,“你在查青丘的事?”
萧沅一愣:“师尊怎么知道?”
“这书里关于青丘的记载,我当年也翻过。”洛枝羽的目光有些悠远,“你想知道五年前,我为何要将你母亲送去青丘?”
萧沅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五年了,他终于有机会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洛枝羽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院中的青竹,轻声道:“你母亲是萧屹将军的夫人,这点你想必己经知道了。但你不知道的是,你母亲的祖上,曾是青丘狐族的守护者。她身上有狐族的血脉,只是极为稀薄,寻常人察觉不到。”
萧沅彻底怔住了。母亲有狐族血脉?那他……
“你身上的妖力,并非完全来自幻儿的献祭,还有一部分,是从你母亲那里继承的。”洛枝羽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掌心的旧疤上,“国师当年算到的‘妖星’,并非指你是妖物,而是指你身上同时拥有人族、狐族和佛门三种血脉。这种体质,千年难遇,既能引动龙气,也能操控阴煞,是炼制‘通天丹’的最佳药引。”
“通天丹?”
“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死,掌控天地气运的丹药。”洛枝羽的声音冷了下来,“国师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萧家,而是你。他罗织罪名,覆灭萧家,就是为了逼你现身,好将你炼成丹药。”
萧沅只觉得浑身冰冷。原来如此……原来萧家满门的鲜血,幻儿的死,叔叔的牺牲,都只是因为他是所谓的“药引”?
丹田处的般若力再次躁动起来,这一次,连洛枝羽塞给他的丹药都压制不住。他能感觉到,那股被压抑了五年的杀念,正像野火一样,烧遍他的西肢百骸。
“沅儿。”洛枝羽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很凉,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报仇。但你要记住,国师能布下这么大的局,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势力。你若冲动,只会落入他的圈套。”
萧沅看着洛枝羽的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映着他的影子,带着一丝担忧,一丝不忍。像五年前在净慈寺,元和大师看着他的眼神。
“师尊,”萧沅的声音有些沙哑,“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我的弟子。”洛枝羽的目光很认真,“从五年前我救下你母亲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因果,就己经结下了。你的仇,我会帮你报。但不是现在。”她站起身,走到静室门前,“我需要再闭关一段时间,稳固修为。这段时间,你留在玉竹轩,好好修炼。把你的力量控制好,不要让任何人再抓住把柄。”
萧沅点点头。他看着洛枝羽的背影,忽然想起苏清鸢。那个冷淡的女弟子,两次出手相助,又恰好提到戒律堂……
“师尊,”萧沅忍不住问,“内门弟子苏清鸢,您认识吗?”
洛枝羽的脚步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是吴长老的弟子。怎么了?”
“没什么。”萧沅低下头,“只是觉得她……和其他弟子不太一样。”
洛枝羽没有再说话,推门走进了静室。石门缓缓合上,这一次,聚灵阵的灵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却多了一丝稳定的暖意。
萧沅站在院中,望着紧闭的石门,掌心的旧疤忽然不疼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这座仙山虽冷,却终究有了一个愿意护着他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竹坞外的晨雾里,苏清鸢正站在那里,望着玉竹轩的方向,指尖捏着一枚淡蓝色的符箓,符纸上“平安”二字,在雾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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