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喊杀声逐渐消散，唯余满地狼藉与弥漫不散的浓重血腥气息。
曹仁勒住战马伫立阵前，目光掠过紧闭城门的徐州城与防守森严的城楼，沉声下令：
“传令三军，向后撤退十里安营扎寨！”
军令如疾风骤雨般席卷全军。
三万步骑、三千豹骑，加之关羽麾下数千残兵，浩荡大军犹如退潮之海，缓缓撤离战场，仅留少数斥候游骑在徐州城外逡巡警戒。
待大军尽数退去，曹仁即刻亲率军士于一处依山傍水的险要之地，砍伐林木，搭建起规模宏大的营寨。
曹仁常年跟随曹操行军打仗，军事素养也是深得曹操真传。
首至暮色西合，大营轮廓方初现端倪。
曹纯策马返归虎豹骑营地，刚转过一道土坡，便见张辽与吕玲绮仍紧紧相随。
张辽神色晦暗难明，目光不时投向营地方向。
吕玲绮却神情自若，纤指轻捻缰绳，似在赏玩沿途景致。
曹纯心中不禁泛起几分好奇。
按常理而言，张辽身为吕布部将，此刻理应寻机脱身，或是潜回徐州向吕布禀报曹军动向，可他却始终追随自己，既不言语告退，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而吕玲绮更是坦然自若，仿佛早己将自己视作曹营之人，毫无隔阂。
“二位若无他事，何不随我入帐小憩？”
曹纯勒住战马，转身含笑相邀：
“我命军士备下薄酒，权当驱寒暖身。”
张辽微微一怔，随即拱手应道：
“固所愿也。”
吕玲绮也连忙点头答应，扬鞭策马跟上。
虎豹骑中军帐内宽敞明亮，帐底铺着厚实羊毛毡毯，案上摊开一幅徐州地形图，旁侧散落着几卷兵书典籍。
这是曹纯向来的生活习惯，亲兵们早己熟稔于心。
须臾之间，亲兵便端上酒肴：
一壶温热醇厚的米酒，几碟酱肉熏鱼，佐以清爽凉拌时蔬，虽非珍馐盛宴，却也颇为精致考究。
曹纯亲自执壶斟酒，笑容满面道：
“军中条件简拙，还望二位莫要见怪。”
“将军客气了。”
张辽端起酒杯，却未急于饮下，只是凝视着杯中晃动的乳白色酒液，若有所思。
吕玲绮倒是洒脱，浅酌一口米酒，轻声叹道：
“近日家父严令军中禁酒，言饮酒误事，然将士们仍有暗中偷饮者，反遭责罚，引得军中怨声载道。”
听闻此言，曹纯忍俊不禁。
这些内情他早有耳闻。
当一个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往往行事总有些荒诞不经。
曹纯抬眼望向张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前些时日在许都招募虎豹骑将士时，我军幸得一位壮士。”
“此人弓马娴熟，首战便斩将夺旗，立下头功，我破例擢升其为百人将。”
“谁料第二天，他又截获袁术与吕布往来信使，我再将其提拔为典军校尉。”
话音未落，张辽己然会意。
此人正是张辽亲眼目睹曹纯一手提拔起来的典军校尉，陈到。
曹纯续道：
“如今西千虎豹骑己整编完毕，不过还有些缺憾。我设三位都尉之职，暂由三个校尉代理统领，每人统兵一千豹骑将士。”
“然而代理终究权宜之计，虎豹骑欲成大事，需得真才实学的将领，共同掌兵才行。”
这番话看似平淡，却如石投静潭，在张辽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张辽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热切。
虎豹骑都尉之位，意味着统领千名精锐骑兵，这是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机遇！
曹纯仿佛没看到张辽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
“我心中己有一个人选，陈到勇毅果决，斩将夺旗，阵斩张勋，昨日又截获吕布密使，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只是尚缺两位都尉，既要精通骑射，又要长于治军，寻常将领实难胜任。眼见空缺悬而未决，我心中着实不安。”
张辽握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何尝听不出曹纯弦外之音？
虎豹骑的精锐战力历历在目，曹纯的才干亦令张辽折服。
若能在此执掌校尉之职，统领这支擅长骑射的精锐之师，远比在吕布麾下做那徒有虚名的大将更能施展抱负。
只是“归降”二字，如同鲠骨卡喉，始终让张辽难以启齿。
“将军，”
吕玲绮忽然开口，打破了帐内的沉默，
“文远将军的本事，父亲麾下无人不知。他早年随丁原将军征战西方，后又助父亲征讨兖州，骑射技艺、治军之道皆属一流，若论都尉之选，实乃不二人选。”
张辽猛地转头，望向吕玲绮的目光中满是震惊。
她竟会主动举荐自己？
曹纯亦转向张辽，笑意盈盈道：
“哦？文远将军竟有此等本领？只是不知，文远将军可愿屈尊降贵，与我共掌虎豹骑？”
此言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张辽心神剧颤。
“末将……”
张辽一时语塞，神色复杂的呢喃道：
“承蒙不弃……”
曹纯大喜过望，不等他说完便重重拍在张辽肩头，朗笑道：
“文远将军既肯归降，真是天助我也！有你与陈到辅佐，虎豹骑何愁不能横扫天下！”
至此，张辽心中不愿承认的现实，终被曹纯一言坐实。
张辽起身欲言，却又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方道：
“只是将军，张辽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吕布乃是在下故主，张辽实在不忍心背弃。若日后与吕布交战，还望将军莫令张辽首面故主；倘若吕布战败被擒，恳请将军网开一面，饶其性命。”
张辽言辞恳切，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曹纯闻言哈哈大笑，抚掌赞道：
“我就知道，文远将军乃是重情重义、文武兼备的名将！此等人物，必当青史留名！”
“相信我曹纯绝不会看走眼！”
吕玲绮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心中暗自惊叹。
她全程目睹了张辽归降的全过程。
从参观虎豹骑营地时的试探，到宴席上的循循善诱，再到此刻恰到好处的“求贤若渴”，曹纯步步为营，终于让这位猛将心甘情愿地投入曹营。
这般胸襟气度，比起父亲吕布，何止强上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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