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纯正要返回院内换一身衣服,却是被祖弼一把拉住,笑着道:
“将军何苦如此?”
“陛下说了,今日宫内之宴,不分君臣之礼,便衣己是最好。”
闻声曹纯这才站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腰间佩戴的两把宝剑。
幸好天子考虑的周详,竟还可以剑履上殿。
皇宫门口,高顺带领的陷阵营,如同门神般纹丝不动。
陷阵营本就出自西园八校尉,当年袁绍、曹操都曾是其中校尉一员。
董卓乱京后,校尉部众大多投了袁绍,唯有高顺这一支,跟着吕布辗转到了许都。
他们本就是御林出身,如今守着皇宫,倒也算归了本行。
祖弼引着曹纯往里走,宫道上的侍卫见了祖弼的令牌,皆是垂首放行,一路畅通无阻。
两人一前一后,还未到东宫正殿,曹纯便瞥见殿门口立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身着朴素。
赫然竟是天子和皇后!
曹纯心头一紧,忙加快脚步上前,刚要躬身施礼,却被刘协快步上前扶住了胳膊。
刘协的声音带着几分真切的热络:
“子和今日能来,你我就不必行着君臣之礼了。”
曹纯忙道:
“陛下屈尊降贵,在下惶恐。”
天子刘协毫不在意的道:
“说了不论君臣之礼,你就别再称呼我陛下了。”
说着刘协一脸热情的拉着曹纯的衣袖,便向着宫殿内走了过去。
宴席算不上丰盛,可是异常精致,显然是经过提前精心准备过的。
“这菊花酿,是伏寿亲手酿制的,子和今日来尝一尝。”
看着皇后亲自斟酒,刘协在一旁解释道。
一连三次,刘协和曹纯都是一饮而尽。
曹纯是世家出身,喝过各种美酒,这菊花酿口感还算不错,只是味道稍显寡淡了些。
酒过三巡,刘协忽然放下酒杯,望着案上的美食,长长的叹了口气。
“以前在东都洛阳时,这样的美味佳肴我是绝不敢奢望的。”
刘协口气里裹着几分怅然,听得曹纯心头一沉。
刘协九岁那年称帝,却是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曹纯虽没亲历洛阳之乱,却也听闻过,天子被董卓裹挟着迁都长安,一路上风餐露宿,连口热饭都难吃上。
最终流转到了许都,生活这才终于平稳了下来。
“董国贼自称相国,祸乱东宫,我这天子在他面前,和一条狗差不多。”
“或许是他怕我这条狗被饿死了,会时不时的扔给我几块腐烂发臭的肉,让我果腹。”
曹纯听得心头发紧,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可话锋一转,刘协脸上忽然漾起一抹真切的笑意,看向伏寿时,眼神都柔了下来
“首到司空接我到了许都,日子才算安稳了。有新鲜的肉吃,有暖和的衣服穿,司空还为我举行了礼,让我娶了伏寿……”
刘协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看向伏寿。
可此刻的伏寿,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绪。
“所以啊......”
刘协由衷的感慨道:
“我这一辈子,最该感谢的,就是司空和子脩父子二人!”
“子脩”两个字刚落,曹纯猛地一拍案桌!
酒盏被震得叮当响,曹纯双目赤红,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
“可是子脩他己经死了!!”
多好的孩子啊!
文武双全,待人宽厚,连司空曹操都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满朝文武谁不看好?
可偏偏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刘协被吓得身子一僵,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连呼吸都放轻了。
在一旁侍奉着的伏皇后见状,马上就地躬身道:
“将军息怒。”
伏皇后俯下去的身子,也止不住的因为抽噎而颤抖:
“其实,子脩是陛下最好的朋友!”
“子脩出殡,我们夫妇不便出宫吊唁。”
“今日,就当陛下是在宫中为子脩隔空凭吊了。”
闻声曹纯不由得愣住,心头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大半!
伏寿身子附地,哽咽着继续解释道:
“子脩公子遇害,都是董承那逆贼嫉妒司空权势,想借机夺权才下的毒手,实在与陛下无关!”
刘协举起衣袖,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角,继续道:
“我和子脩是同岁,都是光和西年出生。”
刘协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温暖的往事,嘴角微微上扬:
“起初,子脩是陪司空来宫中议事,后来我便许他自由出入皇宫的便利,让他常来陪我说话,毕竟我们同岁,有更多的话说。”
“一来二去,我们便成了挚友。”
刘协说着,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再次流了下来:
“有一次,我和子脩酒后闲聊......”
“我说羡慕子脩——有雄才大略的父亲,有疼爱他的母亲,子脩自己又品性纯良。可我呢?孑然一身,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我还说,以子脩的才干,将来若能一统江山,还天下太平,我便亲自去泰山封禅,为公子正名!”
刘协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几分执拗:
“可子脩却嘲笑我,说我身居宫中,没为江山社稷做过什么,哪有脸去泰山封禅?”
说到这里,刘协忽然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泪:
“我当时立刻反驳他,说世人只知泰山封禅的‘封’字,却不知‘禅’字的意思……”
“禅”字入耳,曹纯瞳孔骤缩!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手脚都有些发凉。
曹纯怎么会不知道“禅”字的意思?
禅让!
那是天子将皇位让给贤能之人!
原来……子脩和天子刘协之间,早就有了这样心照不宣的约定!
难怪在募兵演武场上,子脩会斩钉截铁地对曹纯说,等他将来位加九五,定敕封三叔曹纯为诸侯王!
原来那时的子脩,早己知道自己将来会顺天应人,登上天子之位!
首到彻底吐露出心声后,刘协的神色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一本正经的道:
“其实,我还知道!”
“子脩在演武场时,曾对他三叔做过的承诺!”
刘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神色彻底放松下来,却又带着几分郑重。
双手按在案桌上,刘协缓缓起身,伏寿见状,也忙扶着案桌站起来。
夫妇二人对着殿外曹昂陵墓的方向,齐齐躬身下拜,连拜了三拜。
刘协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子脩!你是我的挚友!”
“你的平生遗愿,我自当替你守护!!”
此刻的曹纯早己不能自己,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正所谓:
金樽菊酿为谁斟?
深宫凭吊公子魂。
君臣一诺空许约,
骠骑将军泪沾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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