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幻境（二）
锣鼓声从雕花窗棂外钻进来时，叶桑桑指尖还残留着握住簪子的冰凉触感。那支银鎏金嵌珠簪是她方才从满头繁复的首饰里仓促拔下的，尖锐的簪尖抵着掌心，本是用来防备未知危险的利器，此刻却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
她猛地抬手扯下头上的喜帕，猩红的绸缎滑落肩头，露出铜镜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眉梢被细细描过，唇上涂着明艳的胭脂，一身绣满并蒂莲的大红嫁衣裹着身躯，连裙摆垂落的珍珠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不是她的衣服。
“灵力……”叶桑桑下意识地催动丹田，却只感觉到一片空茫，往日里运转自如的灵力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握着簪子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婚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外面宾客的喧闹声透进一缕光亮。叶桑桑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将喜帕重新盖在头上，屏住呼吸缩在喜榻角落。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带着清浅的衣料摩擦声。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灼热得让她脊背发紧，却偏偏动弹不得——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连抬头的动作都做不到。
而此刻的前厅，顾临渊正被一群穿着喜庆的宾客簇拥着，脸上是强压下去的冷意。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就从布满迷雾的幻境入口来到了这处热闹的喜堂，身上的玄色法袍也变成了绣着金线的大红喜服。他试着调动灵力，丹田却如死水般沉寂，连最基础的护体法术都无法施展。
更让他心焦的是，他发现自己像是个被困在躯壳里的旁观者。周围宾客的起哄声、长辈的叮嘱声不断传来，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移动，朝着婚房的方向走去。“剧情己定……”顾临渊在心底沉声道，指尖悄悄掐了个破阵诀，却只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力消散在空气中，连半点涟漪都没激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师尊肯定也陷入了幻境，以师尊的心智，或许能找到破局之法，但也有可能处境比他更危险。当务之急，是先弄清幻境的规则，找到师尊的位置。
随着身体一步步走进婚房，顾临渊的目光落在了喜榻上坐着的身影上。大红的喜帕垂落，遮住了那人的脸，却能看到纤细的肩头和垂在膝上的白皙手指。按照幻境的“剧情”，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轻轻撩开了那方猩红的喜帕。
当那张脸映入眼帘时，顾临渊瞳孔骤然收缩，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连眼底的冷意都消散了大半。是师尊！叶桑桑的眉梢带着淡淡的胭脂，眼底像是盛着一汪春水，唇瓣嫣红，见他看来，竟轻轻启唇，声音带着几分娇怯：“夫君。”
“师……”顾临渊刚要开口，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酥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西肢百骸。可下一秒，他猛地回过神来——不对！师尊向来清冷，就算是面对他，也从未有过这般娇羞的模样，更不会叫他“夫君”。这幻境竟能模仿师尊的容貌，还编造出这样的场景来迷惑他！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悸动，目光锐利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想要从她脸上找到破绽。可叶桑桑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副娇羞的模样，甚至还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而此刻的叶桑桑，正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当喜帕被撩开，看到顾临渊那张熟悉的脸时，她先是一阵惊喜，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也被困住了，身体却抢先一步动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软糯又带着几分依赖，完全不是她平时的语气：“夫君。”
“我……”叶桑桑想闭上嘴，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声带。更让她震惊的是，顾临渊的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下来。
这不是顾临渊！叶桑桑在心底呐喊。顾临渊向来敬重她，就算是在危急关头，也绝不会做出这样逾矩的举动。可眼前的人，容貌、气息，甚至连眼底的那几分温柔，都和顾临渊一模一样。她试着调动身体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临渊的唇越来越近。
“砰！”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到一起时，顾临渊猛地偏过头，避开了她的唇。他的动作带着几分生硬，显然是在对抗幻境的控制。“师尊，是你吗？”他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叶桑桑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一喜，刚想点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抬起来，轻轻抚上顾临渊的脸颊，声音依旧是那副娇怯的模样：“夫君，你怎么了？”
顾临渊的眉头再次皱起。看来，师尊也被幻境控制住了，无法自主开口。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婚房里的陈设——墙上挂着的双喜字、桌上摆放的合卺酒、喜榻上绣着的鸳鸯……这些东西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幻境以人心执念为引……”顾临渊在心底思索着，“我执念于师尊，所以幻境将我与师尊置于大婚场景；那师尊的执念是什么？”
他试着集中精神，回忆着进入幻境前的场景。他们是在追查一处上古遗迹时，不小心触碰到了石壁上的符文，才再次被卷入幻境的。那符文上刻着的图案，似乎与“情”有关，难道这幻境的核心，就是利用人的情感来制造幻象，从而困住人的心神？
就在他思索之际，外面的锣鼓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宾客的欢呼声。叶桑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次动了起来，被顾临渊扶着站起身，朝着桌前走去。桌上的合卺酒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顾临渊的手拿起酒杯，递到她的唇边，似乎是想让她喝酒。
“不能喝！”叶桑桑在心底大喊。她不知道这酒里有没有问题，但在幻境中，任何陌生的东西都可能是陷阱。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张开嘴，眼看着酒杯就要碰到唇瓣。
“等等！”顾临渊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他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手，将酒杯停在半空中。“师尊，你听我说，这是幻境，我们不能按照它的剧情走。”他看着叶桑桑的眼睛，试图通过眼神传递信息，“试着集中精神，回想我们修炼的清心诀，或许能对抗幻境的控制。”
叶桑桑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动。清心诀是他们门派的基础心法，主要用来平复心神，驱散心魔。她试着按照顾临渊说的，集中精神，在心底默念清心诀的口诀。
一开始，她只感觉到一片混乱，幻境的力量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干扰着她的心神。可随着口诀的不断默念，她的心底渐渐平静下来，丹田处似乎也有了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
顾临渊注意到她眼底的清明多了几分，心中一喜。他也开始在心底默念清心诀，同时试着调动那丝微弱的灵力，想要在掌心凝聚出一个小小的法诀。
“啪！”就在这时，婚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喜服的妇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笑着说道：“新郎新娘，该吃子孙饽饽了，早生贵子啊！”
妇人的出现，像是打破了两人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平静。叶桑桑感觉到心底的那丝清明又开始模糊，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朝着妇人走去。顾临渊见状，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别过去！她是幻境的一部分！”
可他的力气终究抵不过幻境的控制，叶桑桑的手还是从他的掌心滑落，朝着妇人手中的盘子伸去。顾临渊看着她的动作，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一旦叶桑桑吃下那些东西，或许就会彻底陷入幻境，再也醒不过来了。
“师尊！”顾临渊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绝望。他猛地闭上眼，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丹田处，试图凝聚出更多的灵力。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之前试图掐诀时留下的伤口。这刺痛像是一道惊雷，让他的心神瞬间清明起来。
“对了！疼痛！”顾临渊眼前一亮。幻境可以控制人的身体，影响人的感官，却无法完全模拟真实的疼痛。他猛地抬手，用烛台在掌心划了一下，鲜血渗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摆脱了幻境的部分控制。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走到叶桑桑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师尊，忍着点！”他低声说道，然后用她的发钗在她的掌心也划了一下。
叶桑桑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原本模糊的心神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看着顾临渊，眼中满是震惊和感激。“渊儿，我们……”她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终于能控制自己的声音了，虽然还有些沙哑，但至少不再是那副娇怯的模样。
“师尊，我们现在有了一丝反抗的力量，但还不够。”顾临渊低声说道，目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妇人。那妇人见他们没有吃盘子里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一样。
“这幻境的核心应该就在这喜堂之中，只要找到核心，就能破局。”顾临渊快速分析道，“我们分头找，注意不要被周围的幻象迷惑。一旦遇到危险，就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叶桑桑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婚房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地方。而顾临渊则朝着门口走去，想要去前厅看看，或许那里会有更多的线索。
可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整个喜堂突然开始晃动起来，墙上的双喜字渐渐褪色，变成了诡异的黑色，桌上的合卺酒也泛起了泡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那妇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化作一团黑雾，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小心！”顾临渊一把将叶桑桑拉到身后，掌心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朝着黑雾打去。虽然灵力微弱，但这一击却让黑雾停顿了一下。
叶桑桑也没有闲着，她将簪子横在身前，目光锐利地盯着黑雾。她能感觉到，这黑雾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怨念，似乎是无数人的负面情绪凝聚而成。
“看来，这幻境不仅仅是利用我们的执念，还吸收了其他人的怨念。”顾临渊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核心，否则一旦怨念积累到一定程度，我们就再也无法出去了。”
叶桑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婚房中央的喜榻上。喜榻的枕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指了指枕头，对顾临渊说道：“那里好像有问题。”
顾临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朝着黑雾虚晃一招，趁黑雾躲避的间隙，拉着叶桑桑朝着喜榻跑去。两人来到喜榻前，叶桑桑伸手掀开枕头，只见枕头下面放着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情”字，此刻正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这应该就是幻境的核心！”顾临渊说道，伸手就要去拿玉佩。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玉佩时，玉佩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红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玉佩中传来，想要将他们吸入其中。
“不好！”顾临渊急忙抓住叶桑桑的手，试图抵抗吸力。可那吸力越来越强，他们的身体渐渐朝着玉佩靠近。叶桑桑感觉到自己的心神又开始动摇，无数的幻象在她眼前闪过——前世苦命做牛马的场景、还有原主修炼时的挫败、……
“师尊，别被幻象迷惑！”顾临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急切，“集中精神，用清心诀对抗它！”
叶桑桑猛地回过神来，再次默念清心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一点点凝聚，虽然依旧微弱，但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顾临渊也同时催动灵力，两人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抵挡住了玉佩的吸力。
“就是现在！”顾临渊大喝一声，拉着叶桑桑，同时将掌心的灵力全部注入玉佩之中。玉佩的红光瞬间黯淡下去，吸力也消失了。紧接着，整个喜堂开始崩塌，墙壁、桌椅、宾客的身影都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片白雾。
当白雾散去时，叶桑桑和顾临渊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空旷的石室里，石壁上刻着的符文己经失去了光泽，显然是幻境己经被破除了。
“我们……出来了？”叶桑桑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原来的模样，身上的大红嫁衣也变成了原本的青色法袍。
顾临渊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说道：“嗯，我们出来了。刚才真是凶险，幸好师尊你能及时清醒过来。”
叶桑桑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复杂。刚才在幻境中，顾临渊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他不仅没有被幻境迷惑，还能及时找到破局之法，甚至在关键时刻保护她。“我的渊儿真的长大了。”她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的骄傲
顾临渊听到她的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师尊客气了，保护师尊本就是我的职责……”顾临渊心想，‘师尊，我是长大了，不止修为还有身体。’想着想着就轻轻的小笑了一下，师尊刚刚说我的渊儿，嘿嘿，我是师尊的，真好。
顾临渊看着她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还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师尊，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这里的符文虽然己经失效了，但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危险。”顾临渊说道，朝着石室的出口走去。
叶桑桑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石室，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月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但空气中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氛围。
叶桑桑看着顾临渊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刚才在幻境中的场景，虽然是假的，但却让她对顾临渊有了新的认识。或许，这个一首跟在她身边的弟子，早己长大。
而顾临渊，也在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叶桑桑。刚才在幻境中，他虽然知道那是假的，但听到叶桑桑叫他“夫君”的时候，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悸动。他知道，自己对师尊的心思。但他也清楚，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需要变得更强，才能真正保护好师尊，才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两人各怀心事，朝着雪山深处走去。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凶险，但只要他们并肩作战，就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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