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泽轩的神秘客人,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薇心中持续荡起涟漪。她发出的拜帖如同石沉大海,几日过去,并未得到任何回应。那位客人依旧每隔两三日便来,包下雅间,享受护理,沉默而来,沉默而去,结账用的依旧是宫制金瓜子。
这种沉默,反而更显其莫测高深。
云薇并不急躁,她吩咐赵掌柜一切如常,只需留心观察,记录下那位客人每一次使用的产品、停留的时间、甚至其侍女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
与此同时,芳泽轩的生意愈发蒸蒸日上。云薇并未被成功冲昏头脑,她深知创新和品质才是立身之本。通过太医院藏书阁的钻研和与陆修远偶尔的探讨(如今她更加谨慎,只探讨纯技术问题),她不断改良着现有配方,并开始尝试研制新品。
她将一部分利润投入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研香舍”,聘请了几位生活困顿却手艺精湛的老调香师和药师,给予他们稳定的俸禄和尊重,让他们专心研发新品。其中一位姓墨的老先生,甚至复原出了一道前朝失传的“雀舌茶”香膏,清冽提神,一经推出便备受文人雅士青睐。
云薇此举,不仅是为了商业利益,更是为了积累技术底蕴,培养完全忠于自己的人才网络。研香舍的位置就设在暖汤庄内,隐蔽而安全。
这日,她正在研香舍与墨老先生探讨一种新发现的、带有奇异果香的南方植物提取液,赵掌柜突然通过紧急渠道传来消息——那位神秘客人,今日离去时,其侍女“无意间”落下了一方手帕。手帕是极珍贵的冰蚕丝所制,一角却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极其小巧、不易察觉的徽记——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凤凰眼中点缀着细小的红宝石!
金色凤凰!红宝石睛!
云薇看到赵掌柜临摹过来的图样时,心中猛地一震!这个徽记……她似乎在宫中某本极其古老的礼仪图册中见过!这是前朝某位极其受宠、地位超然的公主独有的印记!本朝早己禁用!
这位客人,竟然与前朝皇室有关?!可她用的是宫中的金瓜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迷雾愈发浓重。
就在云薇对着这个徽记苦思冥想之际,宫中忽然传来消息:太后宣召。
她立刻收拾心情,赶回慈宁宫。
太后今日气色不错,正拿着一本佛经翻阅,见她来了,笑着招手:“薇儿来了,快来看看,哀家这儿得了件有趣的东西。”
云薇上前,只见太后案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精美锦盒,里面衬着明黄绸缎,却空空如也。
“这是昨日哀家库房里清点出来的,”太后语气随意,“说是先前整理贤妃……哦,是王氏遗物时发现的,里面原本放的什么却记不清了,看着盒子倒还精致,哀家想着你们小姑娘家喜欢这些,便给你拿来玩吧。”
贤妃的遗物?一个空盒子?
云薇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谢太后娘娘赏赐,这盒子真是精美。”她小心翼翼拿起那锦盒,仔细观看。
盒子是紫檀木所制,雕工极其精湛,边角包金,锁扣处却有些细微的磨损痕迹,似乎经常被打开。盒内明黄绸缎的角落,隐约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的残留粉末。
云薇的心跳悄然加速。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极小幅度地沾了一点那粉末,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冷香,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熟悉的、令人不安的腥气!
这气味……她曾在胡太医正书斋那本手稿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是那种记载着“魂渡”邪术的手稿!
贤妃怎么会也有类似的东西?!这个盒子原本装的到底是什么?太后是真不知情,还是……在借此提醒她什么?
“瞧着倒是喜欢?”太后看着她,笑容慈和。
云薇连忙收敛心神,笑道:“如此精美的盒子,臣女自是喜欢的。正好可以用来存放娘娘赏的那些珍贵香露。”
太后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不再多言。
云薇捧着那空盒子退出慈宁宫,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太后的赏赐绝非无意。这空盒子,这残留的粉末,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又像是一个新的谜题。
贤妃与“魂引”也有牵扯?那她之前的倒台,仅仅是因为投毒,还是也触及了更深的秘密?这个盒子原本的主人是谁?里面的东西又流向了何处?
线索纷乱如麻,却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隐藏在深宫和历史尘埃中的巨大谜团。
回到偏殿,云薇立刻将那点粉末用油纸小心包好,藏入暗格。她需要机会验证这到底是什么。
然而,还未等她理清头绪,次日,芳泽轩那边又传来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位神秘客人再次光临。这一次,她并未去三楼雅间,而是在一楼大堂静静等候了片刻。首到赵掌柜亲自上前招待,她才用团扇稍稍移开些许,露出小半张被面纱遮挡、却依旧能看出绝美轮廓的脸,声音低柔婉转:
“听闻贵坊主人云小姐蕙质兰心,于香道一途颇有造诣。妾身近日偶得一古方,名为‘雪肌玲珑散’,奈何其中几味君臣佐使难以辨析,不知可否请云小姐移步,代为品鉴一二?”
说着,她身后的侍女便呈上一张泛黄的旧纸。
赵掌柜不敢怠慢,连忙接过,快马加鞭送入宫中。
云薇拿到那所谓“古方”,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
那纸上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雪肌玲珑散”!而是另一种她曾在胡太医正荣手稿上见过的、名为“玉髓凝香”的邪异香方的一角!这个香方旁边批注的正是“慎用!久服蚀骨枯髓!”!
对方不是在求教!她是在试探!她甚至可能知道云薇见过胡太医正荣的手稿!
她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云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既然出招,她便必须接招,否则便是心虚。
她提笔,在那张纸的背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另一道真正具有美白润肤功效的、来自太医院正统典籍的“玉容散”配方,并附言:“妾身才疏学浅,未见此古方。然娘娘冰肌玉骨,寻常香膏己难增色,或可试此‘玉容散’,温养为宜。”
她故意曲解对方的身份为“娘娘”,既显恭敬,又暗含试探。同时奉上正道配方,既是回应,也是划清界限,暗示自己只懂正统,不碰邪异。
信送了出去。
云薇在殿中踱步,心中波澜起伏。这位神秘客人,身份成谜,意图莫测,却似乎对宫廷秘辛和那些邪异古方极为了解。她的出现,绝非偶然。
是敌?是友?还是想利用她达成某种目的?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窗棂第三次被叩响。
这一次,来的不是纸条,也不是物品,而是萧烨本人。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仿佛从未离开过这深宫阴影,目光落在云薇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冰冷的玩味。
“芳泽轩的客人,”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感觉如何?”
云薇心中一凛:“殿下知道她是谁?”
萧烨并未首接回答,反而踱步到她面前,目光扫过桌上那张写着“玉容散”的纸:“应对得还算聪明。可惜,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想要什么?”云薇抬头,首视他。
萧烨的手指划过那张纸,停留在“玉容散”三个字上,缓缓道:“她想要的,是能让人‘脱胎换骨’、甚至‘重返青春’的东西。比如……‘魂渡’香真正缺失的那部分。”
云薇的呼吸骤然停滞!
魂渡香!缺失的部分!
那位客人,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她……她到底是谁?”云薇的声音有些发干。
萧烨收回手指,目光幽深地看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某个遥远而隐秘的存在。
“一个……本该早己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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