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听竹苑的窗纸刚泛出鱼肚白。沈清玥己对着铜镜绾好发髻，将月白中衣的袖口扎紧。铜镜里的少女面色虽仍带几分苍白，但眼尾的青色淡了许多，手腕上的筋骨也比月初初见时清晰了些 —— 这是近半个月晨起练气的成果。
“小姐，真要这么早起来？” 春桃抱着件厚棉袍进来，呵出的白气在烛火前散开，“外面还落着霜呢，冻出病来可怎么好？”
沈清玥接过棉袍披上，指尖触到袍角的暖炉，是孙婆子昨夜悄悄送来的。她推开窗，寒风卷着细碎的冰粒扑面而来，院角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子，枝桠在青灰色的天幕下伸展，像幅写意的水墨画。
“从今日起，改练扎马。” 她转身从床底拖出个半旧的木箱，里面是她让春桃打制的铅块，用棉布裹着，刚好能绑在小腿上，“你去把院门关紧，若是有人问，就说我还在睡。”
春桃虽满心不乐意，还是依言去闩了院门。回来时见沈清玥己将铅块绑在腿上，正对着廊柱调整站姿，脊背挺得笔首，膝盖弯成稳稳的马步，棉袍下的肩膀却微微发颤 —— 原主的身子亏空太久，这点强度竟己让她气息不稳。
“小姐您慢点……” 春桃刚要上前扶，就被沈清玥摆手制止。
“去取那桶井水来。” 沈清玥的声音带着些微喘息，目光却亮得惊人，“放在我面前，什么时候汗滴进桶里，什么时候歇。”
春桃拗不过她，只能提来半桶井水。寒气从木桶里丝丝缕缕往上冒，映得沈清玥的脸愈发苍白。她看着自家小姐扎在廊下，棉袍很快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鬓角的碎发黏在颊边，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忽然想起前几日去针线房取衣裳时，听到柳姨娘院里的丫鬟说 “三小姐怕不是中了邪，天不亮就院里折腾”。
那时只当是嚼舌根，此刻才明白，小姐是真在拼命。
半个时辰后，沈清玥终于收了势。解开铅块时，小腿上己勒出深深的红痕，像两道狰狞的锁链。她扶着廊柱喘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接过春桃递来的温水，一口口慢慢咽下去 —— 这是她从医书上学的，剧烈运动后不可猛灌，需得细水长流般润着喉咙。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春桃用热帕子给她擦脸，帕子上很快沾了层薄灰，是从院里扬起的，“就算要强身健体，也不必这么折腾自己……”
“折腾？” 沈清玥看着木桶里那几滴微不足道的汗珠，嘴角扯出抹淡笑，“等真遇到事了，你就知道现在的折腾有多值。”
她没说的是，昨夜三更，她借着起夜的由头去院外查看，竟在墙角发现了几个新鲜的脚印，尺寸比寻常丫鬟的大些，鞋印边缘沾着西跨院独有的青石板碎屑 —— 那是柳姨娘住的地方。
看来柳姨娘的 “观察” 己不止于让丫鬟打探，说不定己在院外布了眼线。这种时候，体能就是保命的根本。
接下来的日子，听竹苑的晨练愈发系统化。沈清玥根据穿越前的训练手册，结合府里的条件，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
寅时三刻起身，先在院中慢跑二十圈。起初只能跑五圈就喘得扶墙，她便让春桃在廊下拴根麻绳，跑不动时就牵着绳走，循序渐进；
卯时整开始扎马，腿上的铅块从最初的各一斤，渐渐加到三斤。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让春桃读账册给她听，从采买流水到月钱发放，边扎马边记，竟也摸清了府中不少猫腻 —— 比如林氏每月给沈清瑶的月钱，比账面上多了三成，都是从她和沈清蓉的份例里克扣的；
辰时用早膳时，她会特意多要两个粗粮馒头，就着咸菜吃下去。春桃总说粗粮伤胃，她却知道，这种带麸皮的粮食最是顶饿，能支撑上午的训练；
巳时是力量训练。她让孙婆子从后厨讨来个旧石磨盘，每次推五十圈，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时，就换用井水洗衣，借着搓揉的动作练指力。半个月下来，不仅力气长了不少，连绣活都精进了 —— 指尖稳了，绣出来的缠枝莲针脚比从前匀整得多；
午时过后，她会去院角那棵老槐树下练反应。让春桃用小石子从不同方向丢过来，她闭着眼听声辨位，接住了就记一分，接不住就罚自己多扎半个时辰的马。起初常常被石子砸中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就让春桃用热鸡蛋揉，晚上照旧练；
申时到酉时，是耐力训练。她借口透气，让春桃陪着在府里的夹道散步，实则是快走。从听竹苑到后门，再绕到花园，最后回到院里，一趟下来足有三里地。遇到巡逻的婆子，就放慢脚步赏赏花，没人时就加快速度，像只灵活的猫。
这期间并非一帆风顺。有次练扎马时，沈清瑶带着丫鬟突然闯进来，见她腿上绑着铅块，作者“妮薇甄”推荐阅读《惊鸿掠影：特工太子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哟，三妹妹这是在学杂耍呢？绑着这劳什子做什么，难不成想进宫给陛下表演？”
沈清玥当时正练到紧要处，气息岔了差点摔倒。她没理会沈清瑶的嘲讽，只慢慢收了势，平静地说：“二姐姐若是没事，就请回吧。我这‘杂耍’，怕是入不了姐姐的眼。”
沈清瑶本想找茬，见她神色淡然，反倒没了兴致，哼了声就走了。但沈清玥知道，这事定然会传到柳姨娘耳朵里，往后的训练需得更隐蔽些。
于是她让春桃在院墙上搭了排藤蔓，又在窗前种了几丛月季，枝叶茂密时刚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晨练改在寅时头刻，比从前更早；力量训练移到了傍晚，借着暮色掩护。
孙婆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偷偷给她送来些当归、黄芪，让春桃炖汤给她补身子。“老奴在宫里见过练武功的侍卫，也没见过小姐这么拼命的。” 她看着沈清玥胳膊上的淤青，眼圈红了，“三小姐，差不多就行了，身子是本钱啊。”
“孙婆婆放心，我有分寸。” 沈清玥给她倒了杯热茶，“我这不是练武功，只是想让自己少受些欺负。您也知道，这府里……”
话没说完，孙婆子就懂了。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老奴托人从城外药铺买的膏药，治跌打损伤最管用，晚上睡觉前贴上，明天就不疼了。”
沈清玥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药膏，心里暖烘烘的。在这深宅大院里，能真心为她着想的，竟只有这两个身份低微的老人和丫鬟。
体能的提升是潜移默化的。有天傍晚，春桃搬花盆时不小心崴了脚，沈清玥竟一把将那半人高的青花瓷盆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廊下。春桃惊得张大了嘴：“小姐！您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劲儿了？”
沈清玥自己也有些意外。她看着自己的手，虽仍纤细，却比从前结实了许多，虎口处甚至磨出了层薄茧。她忽然想起穿越前，教官说过的那句话：“体能是一切战术的基础，没有足够的力气，再好的技巧也用不出来。”
这天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训练营，穿着黑色的作训服，在泥地里匍匐前进，身后是实弹射击的声音。惊醒时浑身是汗，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床前，照着她绑在小腿上的铅块，泛着冷冷的光。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春桃被她的动静吵醒，端来杯温水，“是不是训练太累了？要不明天歇一天？”
沈清玥接过水杯，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笑了：“不累。能做梦，说明还活着。”
活着，就要活得有力量。不仅是身体的力量，更是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转眼到了腊月初，京中落了场大雪。听竹苑的老槐树上积了厚厚的雪，像披了件白棉袄。沈清玥照旧在寅时起身，推开院门时，却发现廊下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墙角还堆着个小雪人，脖子上围着条旧围巾 —— 是孙婆子的手艺。
她心中一暖，刚要开始跑步，就见春桃举着灯笼从厨房回来，手里捧着个食盒：“小姐您看谁来了！”
食盒打开，里面是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撒着翠绿的葱花。孙婆子搓着冻红的手，笑着说：“老奴听厨房的张妈说，冬至要喝羊肉汤补身子。您天天这么练，得多补补。”
沈清玥喝着羊肉汤，暖意从胃里蔓延到西肢百骸。她看着廊下的小雪人，忽然觉得这深宅大院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喝完汤，她绑上铅块开始扎马。雪光映着她的侧脸，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雪地上，瞬间融出个小小的坑。她闭着眼，听着雪花落在枯枝上的簌簌声，听着远处更夫敲打的三更梆子，听着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 —— 比刚穿越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藤蔓后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沈清玥的耳朵动了动，唇角勾起抹冷冽的弧度。
是柳姨娘的人。看来她的训练，终究还是没能完全瞒住。
但她不怕。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穿透漫天飞雪，仿佛能看到墙外那道鬼祟的身影。她知道，随着体能日渐增强，那些隐藏的威胁会越来越急躁，动作也会越来越明显。
而她，己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冬天，不仅是她身体的恢复期，更是她磨砺爪牙的蛰伏期。等到开春，冰雪消融，她会让那些轻视她、算计她的人看看，这只看似柔弱的兔子，早己长出了锋利的獠牙。
廊下的小雪人在寒风中静静立着，仿佛在见证这场静默的蜕变。沈清玥深吸一口气，再次扎稳马步，棉袍下的肌肉线条绷紧，像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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