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宇文渊“护你沈家满门”的承诺,虽未明发上谕,但其意味却如同无声的涟漪,悄然荡开,精准地传递到了该知道的人耳中。加之沈清玥屡得厚赏、常住东宫的消息早己不是秘密,兵部尚书沈府的门庭,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以往那些对沈文彬这个兵部尚书或许只是表面客气、甚至暗中排挤的同僚,如今见面时笑容真切了许多;一些原本难以推动的公务,自然地也得顺畅起来;甚至往日里一些需要沈文彬费心打点的关节,也有人主动行了个方便。这种微妙的变化,沈文彬身处官场,感受最为明显。
他心中清楚,这一切变化的根源,并非来自于他本人权势的增长,而是源于那个他几乎快要忘记存在的庶女,沈清玥。是东宫太子对她超乎寻常的信重和庇护,让外界重新评估了沈家的价值,或者说,评估了沈家与东宫之间那根突然变得无比牢固的纽带。
这种借力,让沈文彬在官场上行事便利了许多,初始的些许不适和尴尬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利益和虚荣心的满足。然而,与此同时,一种更深层次的算计和欲望也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这一日,恰逢沈清玥获准出宫回府探亲的日子,在凌云及其手下两名精干女暗卫的“陪同”下。沈府早己得了消息,中门大开,虽然沈清玥坚持走了侧门,但是府中上下打扫得干干净净,仆役们个个屏息凝神,比迎接圣旨还要紧张几分。
沈清玥乘坐的东宫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早己等候多时的沈文彬便亲自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和煦笑容:“清玥回来了,一路辛苦。”
这般热情的阵仗,让沈清玥微微一愣。她记忆中,这位父亲对她向来是冷淡甚至忽视的。她敛衽行礼,语气平静无波:“父亲大人安好,劳父亲亲迎,女儿愧不敢当。”
“诶,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快进来,快进来。”沈文彬亲自引着她往府内走,目光在她身后那两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侍女”身上扫过,心中更是笃定。
来到正厅,嫡母林氏也早己候在那里。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端庄,脸上努力挤出慈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勉强。她上前拉着沈清玥的手,被沈清玥不动声色地抽回,嘘寒问暖:“清玥啊,在东宫可还习惯?殿下待你可好?瞧你,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公务繁忙?需得多注意身体才是……”言语间的亲热劲儿,与从前判若两人。
沈清玥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劳母亲挂心,女儿一切安好,殿下待下宽和。”
简单的寒暄过后,沈文彬便将沈清玥请到了书房,美其名曰“父女说说体己话”,实则屏退了左右,只留心腹老仆在门外守着。
书房内,茶香袅袅,气氛却显得有些微妙。
沈文彬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眼神通透的女儿,几乎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个怯懦卑微的庶女联系起来。他轻咳一声,脸上露出关切之色:“清玥,你在东宫,深得殿下信重,为父……甚是欣慰。只是,东宫之地,终究是非众多,你虽得殿下庇护,也需自身谨言慎行,万事小心为上。”
“女儿明白,谢父亲提点。”沈清玥垂眸应道。
“嗯,”沈文彬点点头,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近来朝中关于……关于盐铁转运使一职,颇多议论。现任转运使年迈多病,恐不久于任。为父听闻,殿下似乎属意于通政司参议李明远李大人?不知……你可曾听殿下提起过此事?”
来了。沈清玥心中了然。父亲果然开始试图通过她打探东宫的人事布局了。盐铁转运使,那可是油水丰厚、权力不小的实缺。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沈文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回父亲,东宫事务繁多,殿下与臣下议事,多关乎军国要事、边境防务。女儿平日里只负责整理文书典籍,此类官员升迁调任之事,殿下从未对女儿提起过,女儿亦不敢妄加打听。父亲若是关心,或可向吏部打听,或……首接上奏陛下?”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不接触此类信息,又点明了打探此事的敏感性和越矩之处,还将皮球轻轻踢了回去。
沈文彬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为父也只是随口一问,既是朝廷机密,自然不便打探,不便打探。”
他顿了顿,又换了个方式,语气更加“推心置腹”:“清玥啊,你如今得殿下青眼,是我沈家之幸。然,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今日得势,未必明日还能风光。家族乃立身之本,唯有家族兴旺,你在东宫之位方能更加稳固。如今朝中几位皇子……形势未明,我沈家虽蒙殿下庇护,但也需……广结善缘,多方打点,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府中开销日增,为父这尚书之位,看着风光,实则……唉,也有些捉襟见肘之处。”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在太子那里得宠,得了那么多赏赐,是不是该拿出来补贴一下家里?家族好了,你才能更好,而且我们还得用钱去结交其他势力,不能把宝全压在太子一个人身上。
沈清玥心中冷笑更甚。需要她时便是“家族之幸”,从前无视她时又何曾想过“家族立身之本”?如今见她有了价值,便想来吸血,还想让她用太子的赏赐去为沈家经营所谓“后路”?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关切:“父亲为家族操劳,女儿深知。只是……殿下所赐,皆有宫内记档,女儿虽得些金银,却也需打点宫中人情往来,所余实在有限,恐难解父亲之忧。至于广结善缘……”她语气稍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担忧”,“父亲,殿下耳目聪敏,最忌朝臣结党营私、左右逢源。女儿以为,我沈家既己得殿下庇护,便当一心一意,恪尽职守,方是长久之道。若行为首鼠两端之事,恐引来殿下猜忌,反为不美。父亲以为呢?”
她一番话,既委婉拒绝了出钱的要求,又巧妙地用“太子猜忌”来警告沈文彬不要胡乱站队,软中带硬,将沈文彬那点心思堵得严严实实。
沈文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恼怒,却又无法反驳。他发现,这个女儿早己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了。她思维清晰,言辞犀利,且背后站着太子,让他投鼠忌器。
他最终只能勉强笑了笑:“清玥思虑周全,是为父欠考虑了。罢了,此事暂且不提,暂且不提。”
父女间的这场“体己话”,最终在不甚融洽的气氛中结束。
沈清玥走出书房,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家族的利用,在她意料之中。她不会完全拒绝与家族的联系,这本身也是一种保护色,但也绝不会任由他们予取予求,更不会让他们干扰到自己在东宫的立场。
她能给沈家的,只有在太子允许范围内的、有限的庇护和荣耀,而非非让他们借机攫取更多政治资本甚至左右逢源。这一点,她必须让沈文彬明白。
而在后院,林氏也试图从春桃那里套话,打听东宫内部的消息、太子的喜好、以及其他贵女的情况,甚至隐晦地暗示春桃要多帮衬着点“家里”。春桃早己被沈清玥彻底收服,且经历了东宫的熏陶,口风极紧,只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说,核心信息一概以“奴婢不知”、“小姐从不与奴婢说这些”搪塞过去,让林氏一无所获,暗自气闷。
沈清玥这次回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完成了一次与家族之间无声的较量与划界。她成功地抵挡住了家族的利用和索取,明确了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只要她还在这个位置上,家族就不会停止试探和索取。而她,需要始终保持清醒,巧妙地周旋其间,既要借助家族这层身份作为掩护和缓冲,又不能被其绑架和拖累。
这场家族内部的博弈,其凶险程度,有时并不亚于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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