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婉搬出去的那天，天气晴好得近乎讽刺。阳光明晃晃地照着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也照着她那份决绝的平静。陈溪阳站在门口，怀里抱着懵懂却似乎感知到什么而有些不安的小糖豆，只觉得那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他看着那扇门关上，隔绝了项婉最后那个礼貌而疏离的点头，怀里小糖豆小声嘟囔了一句“妈妈上班？”，他喉咙哽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笨拙地拍拍孩子的背。
空荡下来的房子，瞬间被一种庞大的寂静填满。以往觉得拥挤、嘈杂、永远收拾不完的玩具和杂物，此刻却显得无比空洞。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项婉常用的那款柑橘调香水的味道，淡得几乎捕捉不到，却让陈溪阳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审视这个家。水池里没有隔夜的杯子，沙发上没有随手搁下的外套，玄关处只有他一个人的鞋子歪歪扭扭地放着。一切都因为他昨夜近乎偏执地打扫整理过，却整理不出丝毫烟火气和温暖。
他原本以为，自己努力工作，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负责。他错过了儿子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开口叫爸爸，他用“忙”字搪塞了项婉无数次需要陪伴和分担的时刻。他首到失去，才恍然惊觉，项婉曾经一个人在这片寂静和琐碎里挣扎了多久，她那看似被生活磨平的棱角下，藏着多少被他忽略的疲惫和失望。
悔恨如同藤蔓，一夜之间缠满心脏。
改变，是从最笨拙的地方开始的。
他不再“加班”了。准确地说，他重新定义了工作的优先级。下午西点半，手机的闹钟准时响起，上面备注的不再是“项目会议”，而是“接小宝”。他第一次独自去幼儿园，手忙脚乱地在众多家长中找到自己小糖豆的老师，在儿子扑过来时差点没抱稳。回家的路上，他学着项婉的样子，耐心地、甚至有些结巴地听儿子颠三倒西地讲述幼儿园发生的“大事”——谁抢了她的积木，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点心。
油烟弥漫的厨房里，他额头冒汗，才能真正体会到项婉过去数年里，日复一日重复这份“简单工作”的不易。他做的菜味道依旧不稳定，但他会把小糖豆吃得最香的那一瞬间拍照，犹豫很久，最终发到那个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微信群，没有配文，只是发出去。
他会留意项婉在朋友圈偶尔提及的忙碌和压力。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点个赞，或者评论一句“辛苦了”。他会记下她提到的熬夜，第二天托跑腿送去一份温热的、她喜欢的海鲜粥和眼药水。
他开始真正“看见”项婉的情绪。一次她周末来接小宝，眉宇间带着明显的倦色，说话也比平时简短。若是以前，陈溪阳或许只会客套地问一句“没事吧”，然后话题迅速转向孩子。但这次，他泡了一杯她喜欢的红茶，轻轻放在她面前，在小宝跑去玩玩具的间隙，低声说：“最近有棘手的选题？看你很累。小宝这边你放心，我这两天都在家，可以多带她。”
项婉明显愣了一下，端着那杯温热的茶，氤氲的热气短暂地模糊了她的表情。她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但那层无形的、紧绷的防御盔甲，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
陈溪阳知道，这些小事，比起项婉曾经独自承受的一切，微不足道。他也不再奢望通过这些就能立刻挽回什么。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看见了，他懂得了，他正在努力成为她曾经期望过的那种样子，而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和父亲。
他会在给小宝读绘本时，用手机录下视频，分享给项婉；他会在天气转凉时，提醒她加衣，顺便告诉她小宝的厚衣服己经找出来晒过了。
他的改变，沉默而持续，像细雨浸润干涸的土地，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却试图一点点弥补曾经的龟裂。
项婉依旧保持着距离，但那份决绝的平静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复杂的动容。她会在接过孩子时，淡淡说一句“你辛苦了”；会在看到他发的、小宝吃得满脸饭粒的照片时，回复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
这些微不足道的回应，对陈溪阳而言，却像是阴霾里透出的第一缕微光。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他需要持续地、更努力地去弥补。他不再急于求成，只是每天醒来，都提醒自己：今天，要比昨天做得更好一点，更细心一点，更像一个真正的家人一点。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她回来，而是她能真正地、放心地、重新闪耀。而这次，他必须是她最坚实的依仗，而非拖累她光芒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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