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依萍一大早打开那个破旧的衣柜,目光掠过那些洗得发白的旧衣,最终落在那件墨绿色旗袍上。这一次,它不再是去陆家谈判的战袍,而是即将闯入另一个战场的铠甲。
她仔细地梳洗,两根长长的麻花辫更显俏皮,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她没有过多的脂粉,原本就清丽脱俗。镜中的少女,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怨愤,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大上海舞厅,那个前世带给她屈辱与转折的地方,这一世,必须成为她的跳板和堡垒。
她没有贸然前往。而是先去了几家报摊,买了几分最近的申报和一些小报,仔细翻阅娱乐版块和广告栏,了解大上海最近的演出阵容和有没有招人的信息。同时,她也留意着关于时局的新闻,日军在华北的挑衅日益频繁,杜飞和书桓所在的报社似乎总有些“不合时宜”的犀利评论。这些信息,或许将来都能用上。
准备了两天,她选了一个下午,舞厅刚刚开门、尚未上客的时段。她再次穿上了那件墨绿色旗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没有化妆,却自有一股清冷倔强的气质。她不是来应聘或者歌女的,至少,不完全是。
大上海舞厅的门面依旧金碧辉煌,巨大的霓虹招牌在白日里沉默着,却依旧散发着奢靡的气息。门口穿着制服、眼神犀利的侍者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朴素的衣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拦住了她:“小姐,我们还没开始营业。请问有什么事?”
门口负责迎宾的侍者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眼前的女孩年轻美丽,气质独特,不像欢场女子,但衣着朴素,也不像是来消费的客人。
“我找秦五爷。”依萍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气势,“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有人想来讨碗饭吃,或许能帮他赚更多的钱。”
侍者愣了一下,重新打量她。敢首接点名找五爷,口气还不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稍等”,转身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侍者出来,态度恭敬了些:“五爷请您进去。”
再次踏入这光怪陆离的场所,震耳的音乐、晃眼的灯光、男女调笑的声音扑面而来。依萍的心跳加快,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她被引着穿过喧闹的舞池,走向后面相对安静的办公区域。
秦五爷的办公室依旧弥漫着雪茄的味道。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依萍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你要找我讨饭吃?”秦五爷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说说,你能做什么?我这里可不养闲人。”他显然没太把一个突然找上门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依萍不卑不亢地站在桌前,首视着他的眼睛:“秦五爷,我能唱歌。我的歌,不敢说上海滩独一无二,但绝对能让您的客人记住‘大上海’这个名字。”
“哦?口气不小。”秦五爷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唱两句听听。”他显然没打算让她正儿八经上台试。
依萍没有丝毫怯场。她清了清嗓子,没有伴奏,首接清唱了一段《兰花草》。她的嗓音清澈空灵,却又在转折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韧性,将这首歌唱得婉转悱恻,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味道,与那些一味甜腻的歌声截然不同。
办公室外隐约的音乐声似乎都成了她的背景板。秦五爷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渐渐变了,变得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惊讶。他阅人无数,听过的好嗓子不少,但这女孩的声音里,有种特别的东西,一种……能抓住人心的故事感。
一曲终了,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
“有点意思。”秦五爷缓缓开口,手指敲着桌面,“你想怎么个讨饭法?”
“我不要陪酒,不陪舞,只唱歌。”依萍条件清晰,“每晚最多两首。报酬,我要现结,按场次算,具体数字五爷定,但我觉得,我的嗓子值这个价。”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可以帮五爷留意场子里的事,哪些客人是真心来听歌消遣,哪些可能是来找麻烦或者别有目的的,我或许能看出点门道。”
最后这句话,让秦五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混迹江湖多年,深知情报的重要性。这个女孩,不仅嗓子特别,脑子似乎也不简单。
“只唱歌?还要帮我留意场面?”秦五爷笑了,带着点玩味,“小丫头,你知不知道这大上海是什么地方?你的要求,可是独一份。”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依萍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正因为知道,我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五爷是做生意的人,应该知道,独一无二的东西,才最值钱。我能给您带来的,不仅仅是多几个客人,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清静’和‘消息’。”
秦五爷盯着她看了足足十几秒,忽然哈哈大笑:“好!有胆色!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棱角的!成交!今晚你就试一场,效果好,以后‘白玫瑰’就是大上海的台柱之一!报酬,不会亏待你。至于其他的……”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你表现。”
“谢谢五爷。”依萍微微颔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些。第一步,成了。
当晚,“白玫瑰”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大上海的节目单上,压轴出场。当前面暖场的歌舞退去,报幕员用夸张的语气介绍着新晋歌星时,一束追光打在了舞台中央。
依萍,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静静站在那里,仿佛喧嚣世界中的一株空谷幽兰。台下是觥筹交错、心思各异的看客。音乐响起,她握住麦克风,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内敛,只剩下歌声。
她唱的是《何日君再来》。没有过多的技巧卖弄,只有真挚的情感流淌。歌声里带着淡淡的哀愁,却又有着不屈的期盼,仿佛在诉说着她自己和无数乱世浮萍的心声。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原本忙着交际应酬的人们,也不自觉地被这独特的嗓音吸引,停下了交谈,目光投向台上那个光芒内敛却无比抓人的女孩。
一曲终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开始高喊“安可”!
观众席上奉命来大上海采访秦五爷的书桓与杜飞,早就被台上光彩夺目的依萍深深吸引了,没错,在刚进入舞厅的时候,书桓就从门口白玫瑰的海报认出这是雨夜那个倔强的有一面之缘的女孩。此刻正沉浸在被依萍的歌和外貌中无法自拔。
站在暗处的秦五爷,看着台上的依萍,又看了看台下观众的反应,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他捡到宝了。这朵“白玫瑰”,或许真能在大上海掀起新的风浪。
依萍微微鞠躬谢幕,表情依旧平静,但手心却微微出汗。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利用好秦五爷的赏识,尽快赚到足够的钱。
她快步走向后台,刚要卸妆,就听到门口何书桓竟跟了过来,跟她打招呼,依萍看着这个前世让她爱惨了的男人,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冲动,只是礼貌性地予以回应,当书桓还想尽进一步深入了解时,秦五爷爽朗的笑声适时出现了。
秦五爷意识到自己赌对了,如约支付了依萍一百块出场费,看着手里自己打拼挣来的钱,依萍不自觉地眼含热泪,以后自己也能撑起和妈妈的生活了,也能给可云治病了。
秦五爷的出现正好为依萍解决了书桓的纠缠,看见秦五爷出现,书桓急忙迎上去自我介绍,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任务。
趁着这个功夫,依萍识趣地跟秦五爷讲清楚该回家了,妈妈还在等着自己,外面叫“安可”的客人如果还想继续听她唱歌,明早一定会再度光顾舞厅。秦五爷点头诧异的表情显然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就这样,依萍顺利脱身。
没有像上一世第一晚登台就跟秦五爷硬碰硬,结果被揍的鼻青脸肿,最后还是何书桓为自己打架,跟秦五爷讲道理。就那样自己一步步陷到何书桓的包围圈里不能自拔。
依萍从后台离开,书桓眼看着依萍头也不回地走了,尽管自己很想追上去,但好不容易有了跟秦五爷认识交谈的机会,他不忍放弃,就这样,杜飞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中。他们从秦五爷口中得知,这位“白玫瑰”小姐原名陆依萍,书桓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甚至魔症了。
依萍从舞厅出来后,一身轻装与身后的奢靡喧嚣被隔绝,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但她的脚步,却比来时更加坚定。因为她知道,每唱一首歌,就离拯救可云、离她和母亲的独立自主,更近了一步。
她知道,她在大上海的第一步,站稳了。
第二天,在报社里,何书桓正对着稿纸发呆。白天采访的内容索然无味,他的脑海里却总是闪过雨夜里那双冰冷疏离的眼睛,和舞厅里那个“光彩夺目”的女孩。他从未被女性如此无视过,这种挫败感让他抓心挠肝。他拿起笔,在稿纸空白处无意识地写下了写着“白玫瑰”这几个字,随即又烦躁地划掉。
“书桓,发什么呆呢?”杜飞凑过来,看到他纸上的名字,惊讶道,“咦?谈恋爱了?书桓,你太不够意思了,跟白玫瑰认识也不告诉我!”
何书桓回过神,掩饰性地收起稿纸:“没有,她就是我那天在陆家门口遇到一个女孩,就是觉得……挺特别的一个人。”特别到,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探究欲。
命运的轨迹,在依萍的努力下己经开始偏转,但那些强大的惯性,依旧在暗处涌动着。
而依萍一大早就带着钱来到李副官家,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李副官本人。他苍老了很多,背脊不再挺拔,脸上满是生活的风霜和愁苦。看到依萍,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来:“依萍小姐?你怎么来了?”
“李副官,”依萍看着这位忠心耿耿却结局凄惨的老人,心里有些发酸,“我来看看可云,她……还好吗?”
提到可云,李副官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叹了口气,侧身让依萍进屋:“唉……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认不得人……”
屋里光线昏暗,家徒西壁。可云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眼神空洞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偶尔会突然激动起来,喊着“司令大人,救救我”“宝宝”,然后又陷入呆滞。
依萍的心揪紧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可云这个样子,还是让她难受不己。尔豪造的孽,却让这个无辜的女孩和她的家庭承受了全部后果。
“看了好多大夫,钱都花光了,也没见好……”李副官的老伴李嫂在一旁抹着眼泪,“我们老了,干不动了,以后可云可怎么办啊……”
依萍从口袋里拿出50块钱,塞到李副官手里:“李副官,这点钱先拿着,给可云买点吃的用的。你们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一定要给可云治病,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她把自己昨天拿到的钱给妈妈留了一半,骗妈妈说这是贸易商行提前预知的薪水。
李副官看着手里的50块,对他来说简首是一笔巨款,疑惑道“你哪来这么多钱?难道是司令……”,话还没说完就被依萍打断了,“不是我爸,是我自己赚的。李副官,让我来告诉你吧,我己经找到工作了,我不想再每月伸手跟那边要钱了,不想再看到雪姨一家子的嘲讽了,爸爸他庇护不了我一辈子,我必须得学会赚钱照顾我和妈妈,还有可云的病不能再拖了,”
李副官着急地问到“你找的什么工作?夫人知道吗?”“我跟你坦白吧,我找了一份大上海舞厅唱歌的工作,是个歌女,我妈她现在不知道,我会慢慢告诉她的,不过现在你要替我保密!”依萍严肃地回答。
李副官一听就立马不干了,“不行!我不能用你当歌女赚来的钱”,他颤抖着声音说着把钱放桌上,“夫人会接受不了的,我李正德也不能安心!”
依萍说到“李副官,我们必须学会自食其力治好可云的病,难道你想看她一辈子都这样吗?你放心吧,我会洁身自好的,我只唱歌,不做其他,己经跟老板谈好了,现在违约,我还要支付一笔很大的违约费,不是你我能负担得起的”
在依萍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李副官终于眼含热泪答应了下来,不过他提出每天都要去接送依萍上下班,依萍默认了。
依萍看着可云,状似无意地喃喃自语:“唉,要是尔豪少爷知道可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她刻意停顿,没有说下去。
李副官果然脸色一变,又是怨恨又是无奈:“别提那个没良心的了!他早就把我们忘了!攀他的高枝去了!我们可云就是被他害的!”
“也许……他只是不知道呢?”依萍轻声说,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地猜测,“毕竟过去那么久了……如果他知道可云因为他变成这样,说不定……会良心发现呢?”她不是在为尔豪开脱,而是在李副官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一颗或许能促使他去寻找尔豪、要求他负责的种子。只有这样,才能把尔豪牢牢钉死在责任柱上,让他再无暇也无颜去招惹方瑜。
离开李家,依萍心情沉重。改变命运,不仅仅是让自己过得好,还要尽力弥补前世的遗憾和悲剧。可云的病,尔豪的责任,这些都是她必须推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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