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的掌声和霓虹如同隔世之梦,每天醒来后依旧是破旧的小屋和沉重的现实。依萍将每天赚到的钱仔细收好,心中计算着距离可云下一次看医生、李副官家下个月房租还差多少。这笔钱,带着舞厅里沾染的烟酒气,却也承载着沉甸甸的希望。
然而,她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天下午,依萍正准备出门再去大上海,李副官却慌慌张张地跑了来,脸色惨白,未语泪先流:“夫人,依萍小姐!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吧!陆尔豪……他又来了!可云看到他,病情加重了!”
依萍的心猛地一沉!她就知道!尔豪那种沉浸在自我感动里的愧疚,根本于事无补,只会添乱!
“他又去干什么?!”依萍的声音瞬间结冰。
“他……他带了好多东西来,吃的用的……还非要拉着可云说话,说对不起她,要补偿她……可云一看见他就怕得厉害,躲着他,他就非要靠近……可云吓得尖叫,摔了东西,差点……差点从窗户跳下去!邻居帮忙拦着他,他就说他是真心想赎罪……家里一团乱啊!依萍小姐,只有您能拦住他了!”李副官着急的都快站不住了。
依萍的怒火瞬间冲到了顶点!陆尔豪!他永远只想着他自己!他的愧疚,他的赎罪,根本不管别人能不能承受!
“妈!我去李副官家!”她甚至来不及多解释,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朝着李家方向狂奔。冷风刮在脸上,却吹不熄她心头的怒火。
而傅文佩一脸担忧地看着门口女儿离去的方向,生怕她和尔豪再吵起来。
依萍这边,远远就听到李家传来可云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叫、尔豪痛苦又固执的辩解和李嫂声嘶力竭的阻拦声!
依萍猛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眦欲裂!
可云缩在最远的墙角,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抱着头,发出恐惧的哀鸣。尔豪试图靠近她,脸上泪水和汗水混杂,手里还拿着一个漂亮的新娃娃,嘴里反复说着:“可云,你看看,这是我给你买的新娃娃……你看一眼啊……我是尔豪啊,我来补偿你了……”
李嫂死死抱着尔豪的腰,老泪纵横,声音己经嘶哑:“尔豪少爷!我求求您了!您行行好!放过她吧!您这不是在救她,您是在要她的命啊!”
“李嫂你放开我!我只是想让她好起来!我想让她认出我!”尔豪挣扎着,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执念里,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让她好起来?陆尔豪!你看看她的样子!你的出现就是她最大的刺激!”依萍厉喝一声,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镇住了场面!
她一步上前,毫不留情地猛地推开尔豪,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撞在墙上。她转身张开手臂,像护雏的母鹰般将瑟瑟发抖的可云完全挡在身后,眼神冰冷地射向尔豪,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
“陆尔豪!收起你那套自我感动的把戏!你看看可云!看看她被你这所谓的‘补偿’吓成了什么样子!你口口声声说赎罪,你赎的是什么罪?是你让她变成这样的罪!你现在做的,和当年毁了她有什么两样?!你根本不是在帮她,你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你自私!你无耻!”
尔豪被骂得愣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他看着在依萍身后依旧恐惧尖叫的可云,看着依萍那双仿佛能看穿他所有虚伪的眼睛, finally,一种更深的、无处遁形的绝望和羞愧淹没了他。他手中的新娃娃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我……我不是……我只是……”他语无伦次,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你只是什么?你只是从来没站在可云的角度想过!你只想你自己!”依萍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告诉你,陆尔豪,这件事,没完!你必须为你做下的事付出代价!必须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何书桓今天本是跟着一条关于棚户区治安的线索来到附近,隐约听到这边激烈的争吵和哭喊声,记者本能驱使他过来查看。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看到疯癫可怜的女孩,看到悲痛欲绝的老人,看到激动痛苦、行为失控的尔豪,更看到了那个像战神一样护在疯女孩身前、言辞犀利、眼神冰冷愤怒的——陆依萍!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力远超想象。他瞬间明白了那天依萍话语里的沉重,也隐约拼凑出了事情的可怕轮廓。尔豪竟然……做出过这样的事?而依萍……她此刻展现出的那种强烈的保护欲、那种毫不妥协的正义感和惊人的勇气,与他之前印象中那个冷漠孤傲的女孩截然不同,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扉。
依萍根本无暇顾及门口多了谁。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处理眼前的烂摊子和下一步计划上。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在地、失魂落魄的尔豪,对李副官和李嫂说:“李副官,李嫂,你们看好可云。别再放他进来!”
然后,她的目光重新锁定尔豪,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陆尔豪,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必须告诉爸爸!只有爸爸,才能让你真正负起责任,才能真正保障可云和李副官他们未来的生活!你躲不掉!”
此言一出,尔豪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告诉司令?父亲会打死他的!
而站在门口的何书桓,听到这句话,心中更是巨震。告诉爸爸?难道是陆司令?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件事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他看着依萍决绝的侧脸,忽然发现,这个女孩身上,藏着太多他完全不了解的深度和力量。
依萍说完,不再看任何人,仔细安抚了一下仍在啜泣的可云,然后决然地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才猛地看到愣在那里的何书桓。
她的眉头瞬间蹙紧,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厌烦和不耐。怎么哪里都有他?真是阴魂不散!
但她此刻没心情也没时间理会他,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仿佛看一个碍事的障碍物,然后一言不发,与他擦肩而过,快步消失在昏暗的巷弄里。
何书桓被她那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或尴尬,只有纯粹的嫌弃和冷漠。他站在原地,看着依萍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屋内的一片狼藉和痛苦的人们,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多余和……可笑。
他原本那些关于“拯救”、“劝诫”的想法,在这样血淋淋的现实和依萍强大的气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幼稚。
风暴,己经不再是酝酿,而是被依萍亲手推到了爆发的边缘。陆家,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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