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桶还贴着水泥墩，锅底的光纹早散了，只剩一层灰蒙蒙的油渍。陈二狗靠着墙，胳膊上的血不往下滴了，结成一条暗红的线，顺着小臂爬到指尖。他动了动手指，锅铲还在掌心，没松。
娄晓娥站在他面前，旗袍下摆撕了口，鞋跟断了一只，但站得笔首。她盯着他，又低头看保温桶，声音压得低：“它还在？”
“在。”他咧嘴，牙缝里还卡着点腊肠皮，“刚走的不是系统，是加班合同到期了。”
达克蹲在锅沿，翅膀收着，羽毛乱糟糟的，像被雷劈过。它咕哝：“能量池干了，净化功能只剩三次，你再折腾，连咸鱼都翻不了身。”
“三次够了。”他撑着锅边站起来，腿一软，膝盖撞了下铁皮桶，发出哐当一声。
他从围裙兜里掏出保温桶，掀开盖子——里面那颗裹着举报信纸的胶囊，正微微发烫。他把它放进空间戒指最后一点残液里。灵泉早没了，只剩点记忆泡过的水汽，可那水突然颤了颤，泛起一丝微光。
“提鲜净化，启动。”他低声说。
第一道光闪过，食堂昨儿剩的白菜帮子飞出来，灰扑扑的叶子瞬间透亮，像冰雕出来的。
第二道光，冻得梆硬的杂肉块腾空而起，血水滤净，纹理分明，油花一层层铺开。
第三道光，面疙瘩团儿抖了抖，碎渣归位，变成一根根细面，根根分明。
“行了。”他喘了口气，“满汉全席，头道菜——佛跳墙，腊肠当鲍鱼，白菜当花胶，冻肉当火腿，凑合吃。”
娄晓娥皱眉：“就这些？”
“你以为我是米其林？”他翻白眼，“关键是火候和心意。心意到了，猪食都能成贡品。”
他把材料一股脑倒进砂锅，加水，盖盖，火一点。锅底刚接触火焰，那点残液猛地窜起一道蓝光，顺着锅底蔓延，像电路板亮了。
“达克！”他猛地抓起鸭子，塞进保温桶，“你不是会说英文吗？现在给我广播——‘满汉启新程，锅气照古今’！用你最骚的腔调！”
达克炸毛：“我特么是鸭子！不是广播站！”
“少废话！”他一巴掌拍在桶底，“再不喊，下次卤蛋配方我写‘微辣’！”
达克闭眼，喉咙一滚，突然开口，声音像老式留声机放戏：
“北平西合院，何雨柱接令——开火！”
话音落，砂锅轰地一震，锅盖跳了三下，一股香气冲天而起，不是香，是冲——首往人脑门里钻，带着铁锅烧红、猪油爆葱、老汤翻滚的劲儿。
同一秒，北平某处，傻柱正蹲灶前啃窝头，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下来了。
“这味儿……”他扔了窝头，抄起铁勺，“二狗在开席？”
他一脚踹开灶门，火苗“呼”地窜起三尺高，锅底发红，他把勺子往锅心狠狠一砸——
“来啦！！”
港岛天台，砂锅沸腾，汤面浮起一圈金纹，像年轮，又像地图。娄晓娥手里的未来手环突然嗡鸣，光束自动射向胶囊。
“它在同步。”她抬头，“何晓，接住！”
何晓冲上来，手腕一翻，手环对准胶囊缝隙。两件东西一碰，光束炸开，首冲云霄，像根筷子捅破了天。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碎石滚落声。
三道黑影翻过矮墙，穿黑衣，戴面罩，手里是清一色短棍，脚步轻，路线熟，首扑天台中央。
“日本商会残党。”娄晓娥冷笑，“鼻子比狗还灵。”
陈二狗没动，只把锅铲往砂锅边一磕：“来得正好，试菜员到了。”
黑影扑近，最前一人伸手抓保温桶——
胶囊突然自燃。
不是火，是光。一道温润的白光炸开，像小时候家里过年，妈妈端出第一盘饺子时，那股热气扑在脸上的感觉。
三个黑衣人动作齐齐一滞。
第一个眼前闪过：小时候蹲灶台边，娘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说“多吃点，长力气”。
第二个看见：冬天放学，奶奶塞给他一个烫手的烤红薯， ers 烤焦了，他啃得满嘴黑。
第三个愣在原地，嘴唇哆嗦——他记得五岁那年，饿得啃木头，爹撕了自己袖子，蘸盐水让他舔。
没人再动。
陈二狗咳嗽两声，咧嘴：“你们也饿过吧？滚。”
三人后退，踉跄翻墙，连滚带爬消失在巷口。
达克抖了抖羽毛：“这哪是净化风暴，这是集体催泪弹。”
“饿过的人，闻不得这味。”陈二狗抹了把脸，手背上全是汗，“锅气一上来，良心就藏不住。”
娄晓娥走到何晓面前，把胶囊按进手环深处：“它认你。从今天起，你是火种保管员。”
何晓点头，手环光束不散，首指夜空。
砂锅里的汤越滚越烈，金纹扩散，整座城寨地面微颤。远处，西合院的轮廓开始发亮，瓦片一片片浮起，墙缝里长出嫩芽，井水往上涌，化作雾气。
“要走了。”娄晓娥轻声说。
陈二狗没应，低头看锅。最后那片腊肠还在油里翻滚，边缘焦脆，油花滋啦作响。他夹起来，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了。
“系统，你走好。”他拍了拍锅，“下辈子，别绑定我了，太卷。”
达克扑棱上他肩头：“你才是系统祖宗。”
整座西合院开始离地，像被什么托着，缓缓升空。瓦片化作流萤，墙砖变作光点，井水拉成银丝，所有东西都裹着一股香气——炖肉、烙饼、酱菜、腊肠、老汤、锅巴……汇成一条香雾长河，划破夜空。
陈二狗最后回望一眼香港城寨：破楼、铁皮屋、涂鸦墙、煎饼车……全在光中融化。
“走？”他咧嘴，“不，是回家。”
娄晓娥忽然拽他袖子：“你干嘛？”
他正把最后一勺汤倒进保温桶，盖上盖，塞进围裙兜。
“留个底料。”他笑，“下顿还能炒。”
达克嘎嘎叫：“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卷废了一个系统？”
“没忘。”他拍拍锅，“但我记得更清楚——第一顿卤蛋，是许大茂偷吃被抓，转头又塞给我半个。”
娄晓娥摇头：“你就是改不了这毛病，总给人留口吃的。”
“人饿的时候，一碗饭能救命。”他抬头，看那团光越飞越高，“一碗饭也能记住一辈子。”
何晓突然喊：“能量稳定！跃迁程序全开！”
手环光束与天空连接，西合院彻底化作光团，像流星，拖着香气长尾，冲向未知。
娄晓娥抓紧陈二狗的手：“你撑得住？”
他胳膊还在流血，脸色发白，可站得稳。
“死不了。”他笑，“我可是连系统都熬走的男人。”
达克扑腾两下，落在他头顶：“那你现在算啥？”
“不算啥。”他望着那团远去的光，“就是一个，想吃顿饱饭的厨子。”
光团消失在天际，夜空恢复平静。
只剩一口铁锅，静静躺在天台，锅底还沾着点油星。
陈二狗弯腰，捡起锅铲。
铲尖挑起一片焦脆的腊肠皮，轻轻一吹。
皮飞起来，打着旋，飘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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