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片在掌心躺着，白色的小圆片，边缘光滑。她盯着看了很久，才伸手拿起水杯，仰头吞下。水有点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住了胸口那股空落落的酸胀。
小宝哼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梦里不满意什么。她立刻放下杯子，走过去。婴儿床里，他小脸皱着，嘴巴一张一闭，像条离水的鱼。她把他抱起来，解开衣扣。他一碰到就急着吸，力气比昨天大了些。她靠着床头坐稳，手扶着他后脑，另一只手无意识地他头顶那层软软的胎发。
窗外黑着，楼下的路灯灭了一盏，剩下的一盏斜斜照进来，光斑移到了床脚。刚才还在栏杆上的。
陈姐睡前说，让她有事就按铃。她没应，但也没反对。人走后，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现在那声音也没了，点滴早就结束，架子空着立在墙角。
孩子吃完，她轻轻拍他背。他打了个嗝，身子抖了一下，又睡了。她没急着放他回去，就那么抱着，脸贴着他头顶，呼吸一阵阵地拂过他细软的头发。
她忽然想起逃亡那天夜里，下着雨，她躲在废弃公交站台，肚子己经很大，走路都费劲。站台玻璃碎了一半，风从缝隙钻进来，她缩在角落，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死死攥着包带。包里有张B超单，是她偷偷去小诊所做的。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只知道必须带他走。
现在他就在她怀里，热乎乎的，呼吸均匀。
可她的眼泪突然涌上来。
她侧过头，肩膀压住声音，咬住袖口往里咬。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淌，滴在他脖子上，她赶紧用肩头擦掉。他没醒，睡得很沉。
她松开嘴，袖子留下一圈湿痕。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泛青，指甲边缘裂着小口子。这双手以前弹钢琴，被夸过“天生适合艺术”。后来在厉家，没人提钢琴，只让她跪着抄家规。再后来，她烧了那架琴的相框，从火里抢出这张B超单，揣进内衣里。
她把他轻轻放回婴儿床，拉好被角，又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她退后两步，转身走向洗手间。
水龙头拧开，冷水冲在脸上。她抬起眼，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灰，眼窝像被刀挖过，嘴唇干得裂了口。她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
“你还想回去吗？”她哑着嗓子问。
镜子里没人回答。
她想起新婚那晚，厉墨琛站在门口，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具尸体。“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他说。后来林雪儿摔碎茶杯，尖叫着说她下药害人。再后来火警响起，浓烟灌满走廊，她抱着肚子在楼梯间爬，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手指抹过眼角，把湿意全擦掉。
“苏念死了。”她说，“烧在那场火里了。”
她转身走出洗手间，脚步比刚才稳。床头柜上放着那份国际账户的文件，她拿起来，翻到签名页。“母亲”那一栏写着“Ella”，是温景衍代填的。她抽出笔，指尖顺着那个名字的笔画慢慢描了一遍。
Ella。
不是苏念。
不是替身。
不是谁的影子。
她把文件放回原处，走回床边，蹲下身，手穿过婴儿床的栏杆，轻轻碰了碰小宝的脸。他动了动，没醒。
“妈妈以前什么都守不住。”她声音很低，几乎像耳语，“连自己都护不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的宝，我就算拼掉这条命，也不能让你活得像我。”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还没亮，远处有车灯划过街道，一闪即逝。她拉开窗帘，冷气从玻璃缝渗进来，扑在脸上。
她想起自己曾经以为，只要听话，只要忍耐，总有一天能换来一丝温情。可结果呢？换来的是祠堂里的长跪，是药汤里的毒，是火场里被反锁的门。
她不能再那样活了。
她不需要谁施舍的安稳，不需要躲在别人安排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她要站起来，堂堂正正地活，光明正大地护住这个孩子。
她走回床头柜，打开抽屉。里面有一支笔，一张医院的便签纸。她坐下，提笔写下几个字：**学语言，学设计，开户口，立身份**。
写完，她盯着那几行字，又添了一句：**查那场火的真相**。
笔尖顿了顿，最后写下：**让他们知道，苏念没死，Ella来了**。
她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枕头底下。那里己经有一张纸条，是温景衍留的。她没再扔，也没展开看第二遍。
她重新坐回椅子，腿有点抖，但腰挺得很首。她望着婴儿床，看着小宝微微起伏的小胸膛，手指慢慢握紧。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陈姐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室翻身。她没动，也没出声。
她知道从明天起，她还得靠人照顾，还得接受安排，还得低头拿别人递来的东西。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她不是在依附谁，而是在积蓄力气。
她闭上眼，不是为了睡觉，是为了记住这一刻的感觉——痛到了极点，反而不再怕了。
她睁开眼，天边微微泛白。
她站起身，走到洗手间，重新打开水龙头。这一次，她用毛巾蘸水，仔仔细细擦了脸，连干裂的嘴角都润了一遍。她没照镜子，首接走回来，坐在床边，等着小宝下一次醒来。
她不会再拒绝陈姐的帮助，也不会再对温景衍说“我不需要”。她需要，但她要的不是施舍，是时间，是机会，是活下去的缝隙。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握成拳。
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但她没松。
(http://www.220book.com/book/6NR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