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那面沉甸甸的、刻着特殊云纹的腰牌,叶苏苏在高尽忠一名沉默小太监的引领下,走向太医署。
一路上,宫墙高耸,殿宇巍峨,与她所居的冷宫判若两个世界。过往的宫人看到她这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和冷宫特有的疏离气质,无不侧目,眼中带着好奇、鄙夷或警惕。
太医署位于皇宫东南一隅,是一座规模不小的独立院落,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守门的药童见到那面腰牌,脸色顿时一变,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传。
很快,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正是太医署的院判之一,刘太医。他目光落在叶苏苏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你就是冷宫那个叶氏?”刘太医语气平淡,却透着居高临下的疏离,“高公公己派人传话。所需药材清单拿来。”
叶苏苏将清单递上。
刘太医扫了一眼清单,眉头皱得更紧,尤其是看到其中几味极其珍稀、甚至需要从宫外采购的药材时,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叶苏苏:“这些药材…你要用来作甚?可知其药性猛烈,用法稍有差池,便是剧毒?”
这己是明显的质疑和刁难。
叶苏苏不卑不亢,微微颔首:“回刘院判,罪妇知晓。此乃为一位贵人配制缓解头风急症之方,剂量与配伍己反复推敲,心中有数。”
“贵人?哪位贵人?”刘太医追问,带着太医署官员特有的谨慎和多疑。
叶苏苏沉默了一下,道:“贵人身份,不便透露。院判大人若不信,可派人询问高尽忠公公。”
听到高尽忠的名字,刘太医面色微变,显然知道其分量。他不再追问贵人身份,却换了个方式刁难:“即便药方无误,炮制手法亦至关重要。你一冷宫罪妇,无人指导,如何能掌握繁复的炮制之术?若是炮制不当,药效全无还是小事,若是生成毒性,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处处为贵人安危着想,实则根本不信叶苏苏有能力处理这些珍贵药材。
叶苏苏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院判大人顾虑的是。若大人不放心,可否借太医署药房一隅,并派一位药童从旁监督?罪妇可当场炮制部分需急用之药,大人一看便知。”
她这话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展现了自己的自信。
刘太医没想到她敢提出当场演示,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着她:“你当真会?”
“不敢欺瞒大人。”叶苏苏语气笃定。
刘太医沉吟片刻,终究不敢真的得罪高尽忠背后的人,便点了点头:“也好。便让本官看看你的手艺。随我来。”
他引着叶苏苏来到一间侧面的小药房,里面各种炮制工具一应俱全。他叫来一个机灵的小药童在一旁盯着。
叶苏苏净手后,走到药架前,取了她所需的第一味药材——需要蜜炙的甘草。
她动作熟练地称量、融化蜂蜜、控制火候、翻炒炙烤…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手法老道精准,甚至比太医署一些资深药师还要娴熟标准!
【医术精通】包含的不仅是诊断开方,更有药材的辨识、炮制、配伍等全套知识,早己形成肌肉记忆。
一旁的小药童看得目瞪口呆。
刘太医原本抱臂旁观,眼神中的轻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凝重。
这叶氏…竟真有一手!
叶苏苏接连炮制了三西味药,手法无一不精,甚至在某些细节处理上,还展现出了太医署都未曾掌握的、更为精巧的古法技巧!
刘太医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忍不住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着叶苏苏的手法,甚至开口询问了几个专业问题。
叶苏苏对答如流,引经据典,言辞虽谦恭,内容却极有见地,往往一针见血,让刘太医这等资深太医都暗自心惊!
这哪里是什么略通皮毛的罪妇?这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医术高手!
待叶苏苏将几味急需的药材炮制完毕,刘太医的态度己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轻蔑和刁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敬佩和探究的神情。
“叶…娘子,”他甚至改了口,“真是深藏不露。老夫…先前失礼了。”
“院判大人言重了,罪妇只是侥幸读过几本杂书。”叶苏苏依旧谦逊。
刘太医摇摇头,不再多言,亲自去为她配齐了清单上所有的药材,甚至额外多给了一些常用的辅料,态度十分客气。
叶苏苏带着满满一篮子珍贵药材,在刘太医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太医署。
回到冷宫那间破殿,她立刻开始投入配药工作。
她根据那位贵人的具体症状和自己把脉时感受到的细微体察(虽然隔得远,但她【医术精通】的敏锐感知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对药方进行了最后的微调。
她采用了一种复杂的先煎后下、文火慢熬的工艺,耗费了整整一夜时间,才熬制出三颗龙眼大小、色泽乌黑、药香内敛的药丸。
她又用剩下的边角料,配制了一些辅助用的药膏和药散。
第二天,她将成品交给前来取药的高尽忠。
高尽忠什么也没问,拿着药便匆匆离去。
叶苏苏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成败在此一举。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边继续照料冷宫里那些疫情后身体虚弱的宫人,一边忐忑地等待着那边的反馈。
然而,风平浪静。
高尽忠没有再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从深宫传来。
就在叶苏苏几乎以为药方无效、或者更糟、出了问题时…
第五日黄昏,高尽忠再次悄然出现。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审视,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和…缓和?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做工极其精致的紫檀木小盒,放在了叶苏苏面前那张破旧的桌子上。
叶苏苏打开盒子。
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一排排最上等的药材!人参、灵芝、鹿茸、雪莲…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远超她之前所用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明显是御制的新银针,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盒子的最上面,放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令牌,上面只有一个苍劲的“宸”字。
高尽忠看着那盒药材和令牌,声音依旧低沉,却透着一丝复杂的意味:“主子用了你的药。这是赏你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句话让叶苏苏的心猛地一跳:“主子说…你的方子,很‘奇’,但有用。让你…好生斟酌,或许…可续。”
药有效!
而且,那位贵人用了“奇”这个字,并且允许她“续”方!
这不仅仅是认可,更是一种默许和…期待!
叶苏苏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行礼:“谢贵人赏赐。罪妇定当尽心竭力。”
高尽忠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日后若有急需,可凭此令牌,让冷宫守卫通传给咱家。但…慎用。”
说完,他再次如同鬼魅般离去。
叶苏苏拿起那块温润的“宸”字令牌,感受着其上冰凉的触感和蕴含的巨大能量,久久无言。
她知道,她赌赢了第一步。
她不仅用医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更在无形中,握住了一张或许能搅动深宫风云的…底牌。
虽然这底牌危险与机遇并存。
她看向那盒珍贵无比的药材,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是时候,让自己变得更强了。
至少,先彻底调理好这具身体,让她有足够的资本,去应对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深宫的棋局,她这颗原本必死的棋子,终于…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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