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的清晨总裹着一层淡青色的雾,雾里掺着药香与毒草的气息,吸进肺里是清苦的凉,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心。窦灵渊醒时,窗纸上刚染了点鱼肚白,院外传来“笃笃”的声响——是阎隽意在捣药,每日如此,比谷里的晨露还准时。
他起身叠好薄被,走到桌边。桌上放着一个青瓷小碗,碗里是昨晚阎隽意丢给他的“凝灵草”,叶片泛着淡紫色的光,是精怪修行的好物。灵渊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一缕微弱的灵气顺着指尖游走,让他疲惫的灵体舒服地轻颤——这是阎隽意灭了黑煞帮后,第三次丢给他灵草了,每次都只说“别死了给我添麻烦”,语气冷得像冰,却让灵渊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了下来。
灵渊揣着凝灵草,推开房门。院子里的雾还没散,青石板上沾着露水,踩上去湿凉。他走到厨房,从陶罐里舀出半袋野米——这是上次出谷时,阎隽意随手丢给他的,说是“总吃粥没力气,别到时候取血都站不稳”。灵渊淘洗好米,添上水,架在柴火上煮。火光舔着锅底,映得他脸颊暖融融的,让他想起长白山的冬天,雪地里烤着的松子,也是这样暖。
粥快煮好时,药房的门开了。阎隽意走出来,墨色深衣沾了点药粉,长发用玉簪束着,发梢还挂着点雾珠。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厨房的方向,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冰寒,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平静。
“粥好了吗?” 阎隽意的声音传来,不算冷,却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快、快好了!” 灵渊连忙关火,用陶碗盛了粥,端到石桌上。粥冒着热气,米香混着淡淡的灵气,飘在雾里。
阎隽意拿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太淡了。” 话虽这么说,却没放下碗,继续一勺勺地喝着。
灵渊坐在他对面,捧着自己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他偷偷看了阎隽意一眼——晨光透过雾,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了片浅影,竟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戾气,多了点人味。
“今天取参须。” 阎隽意忽然开口,吓了灵渊一跳,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碗里。
灵渊的身体瞬间僵住,脸色变得苍白。取参须——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想起黑煞帮的人用钳子硬生生拔他参须的剧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阎隽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恐惧,放下碗,看向他,语气依旧平淡:“我取的是最细的须,手法快,不会疼。” 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取血还轻。”
灵渊捏着碗沿的手指泛白,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他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阎隽意从未骗过他。
吃完粥,阎隽意带着灵渊进了药房。药房里的药香比院子里更浓,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有的装着五颜六色的粉末,有的泡着奇形怪状的毒虫,还有些晒干的草药,挂在房梁上,垂下来像绿色的帘子。
阎隽意走到一个紫檀木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放着一套银色的工具——细针、小剪子、玉盘,都擦得锃亮,没有一丝锈迹。他拿起小剪子,在火上烤了烤,又用一块白色的绢布擦干净,才转身看向灵渊:“伸手。”
灵渊的手微微颤抖着,伸了出去。他的手指纤细,皮肤苍白,手腕上还有黑煞帮留下的疤痕,看起来格外脆弱。
阎隽意握住他的手腕,指尖的冰凉让灵渊瑟缩了一下,却被他轻轻按住:“别动。” 他的动作很轻,却很稳,目光落在灵渊的指尖——那里有几根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白色参须,藏在指缝间,是灵渊化形后未完全收回去的本体特征。
阎隽意用小剪子,小心翼翼地挑出一根最细的参须,只轻轻一剪,那根参须就落在了玉盘里,泛着淡淡的银光,还带着一丝清苦的灵气。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灵渊甚至没感觉到疼,只觉得指尖有一丝微弱的麻意,很快就消失了。
“好了。” 阎隽意松开他的手腕,将玉盘里的参须收进一个小瓷瓶里,又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白色的瓷盒,递给灵渊,“里面是‘养肌膏’,涂在指尖,能补灵气。”
灵渊接过瓷盒,打开盖子,里面是淡绿色的药膏,闻着有淡淡的草木香。他涂在指尖,那丝微弱的麻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顺着指尖游走,滋养着他的灵体。
“为什么……不用拔的?” 灵渊忍不住问,声音很小,带着一丝好奇。他记得黑煞帮的人都是用钳子拔,疼得他几乎晕厥。
阎隽意正在整理工具,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拔的会伤你本源,断了的须还会流灵气,浪费。”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的是须,不是你的命。”
灵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阎隽意说的是实话,却也明白,这或许是阎隽意独有的“温柔”——不伤害根本,不造成剧痛,哪怕是为了利用,也保留了一丝尊重。
从那天起,取血、取参须成了谷中的日常。阎隽意每次都很小心,取血只用最细的银针刺一下指尖,取参须只剪最细的那几根,事后总会丢给灵渊一瓶补灵气的药膏或一株灵草。灵渊的恐惧渐渐减轻,开始敢在阎隽意捣药时,站在一旁看,偶尔还会问一两句关于药材的问题。
“这是什么草?” 一天,灵渊看到阎隽意正在捣一种紫色的草,叶片上有细小的毒刺,却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阎隽意头也没抬,手里的玉杵没停:“紫毒藤,能解蛇毒,也能制毒,看怎么用。”
“那这个呢?” 灵渊又指着架子上一个泡着红色液体的瓶子,那液体里还泡着一朵像火焰一样的花。
“赤焰花,极热,能中和‘烬霜’的寒,可惜太少,不够用。” 阎隽意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很快又恢复了平淡,“问这么多干什么?想偷学我的医术?”
灵渊的脸瞬间涨红,连忙摇头:“我、我只是好奇……”
阎隽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嘲讽,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好奇也没用,你的灵体太纯,学不了毒术,只会伤了自己。” 他顿了顿,丢给灵渊一本泛黄的书,“看看这个,里面是基础的草药知识,别到时候在谷里乱走,被毒草毒死了。”
灵渊接过书,封面上写着《本草初录》,纸页己经泛黄,边缘还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阎隽意常用的书。他抱着书,心里暖暖的,小声道:“谢谢阎先生。”
阎隽意没说话,继续捣药,只是耳根微微泛红,很快又被他墨色的衣领遮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灵渊渐渐敢在谷里活动了。他发现,幽谷虽然布满毒阵和毒草,却也藏着很多珍贵的灵草,只是大多因为无人照料,长得稀疏,有的甚至快要枯死。
一天,灵渊在院子后面发现了一株快要枯死的“玉露草”——这种草能滋养灵气,对精怪极好,却因为长在毒藤旁边,被毒藤的气息压制,叶子己经发黄,快要枯萎了。灵渊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将毒藤移开,又用自己的灵气,一点点渡给玉露草。
他的灵气纯净,刚渡过去,玉露草的叶子就慢慢恢复了绿色,甚至还冒出了一点新芽。灵渊正高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阎隽意。
灵渊心里一紧,连忙转过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阎先生……我、我只是看到它快死了,想救救它……”
阎隽意走到玉露草前,蹲下身,看了看恢复生机的草,又看了看灵渊,眼神里没有怒意,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灵气不是这么用的。” 他伸出手,指尖对着玉露草,一缕淡黑色的气劲轻轻拂过草叶,那株玉露草瞬间长得更茂盛了,甚至开出了细小的白色花朵。
“你的灵气太散,首接渡过去,大部分都会浪费,还会让草的根基不稳。” 阎隽意站起身,看向灵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指导的意味,“要把灵气凝成丝,顺着草的根茎渡进去,这样才有用。”
灵渊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株开了花的玉露草,又看了看阎隽意——他没想到,这个只会用毒的男人,竟然也懂如何滋养灵草。
“谢、谢谢阎先生。” 灵渊小声道,心里的恐惧又少了几分,多了几分亲近。
阎隽意没说话,转身走了,只是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院子里的灵草,你要是没事,就打理一下。别让它们死了,浪费地方。”
灵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阎隽意这是默许他打理谷里的灵草了。他看着阎隽意的背影,墨色的衣摆在风中轻轻晃动,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冷漠的男人,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怕。
从那天起,灵渊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打理谷里的灵草。他按照阎隽意教的方法,将灵气凝成丝,一点点渡给那些快要枯死的草,看着它们一点点恢复生机,心里充满了成就感。阎隽意偶尔会站在一旁看,不说话,却会在灵渊遇到不认识的草时,随口说出草的名字和习性,甚至会丢给他一些肥料,说是“别让你的草长得太丑,丢我的脸”。
傍晚的时候,灵渊会做晚饭。他的厨艺不好,只会煮粥、蒸野菜,偶尔会从谷里找些能吃的野果,做成果酱。阎隽意每次都会挑剔——“粥太稀了”“野菜太淡了”“果酱太甜了”,却每次都会把碗里的东西吃完,甚至会多添一碗粥。
有一次,灵渊做了一碗野果粥,里面放了他自己找的“山月果”,酸甜可口。阎隽意喝了一碗,又添了一碗,放下碗时,难得说了一句:“还行,比上次的强。”
灵渊的脸瞬间涨红,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笑意。
夜深的时候,灵渊会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手里拿着阎隽意丢给他的《本草初录》,借着月光翻看。阎隽意偶尔会走出药房,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喝着药酒,不说话,却会在灵渊冷的时候,丢给他一件披风——是阎隽意自己的披风,带着他身上的冷香,裹在身上,暖得像阳光。
灵渊知道,他和阎隽意之间,依旧是“利用”的关系——他提供血和参须,阎隽意提供庇护和生存的资源。可他也明白,这种关系里,己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是阎隽意小心翼翼的不伤害,是他别扭的关心,是两人之间偶尔的沉默相伴。
他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恐惧,甚至开始觉得,幽谷或许不是囚笼,而是一个暂时的归宿。而阎隽意,这个冷漠、孤僻、睚眦必报的鬼医,或许也不是魔鬼,而是一个需要温暖,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的可怜人。
月光洒在院子里,照在灵渊和阎隽意的身上,两人沉默地坐着,一个看书,一个喝酒,药香和冷香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灵渊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他可以试着,多了解一点阎隽意,多了解一点他身上的“烬霜”毒,或许,他可以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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