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带深处，另一处隐蔽的安全屋，气氛却与之前那个有着孩子们笑声的庇护所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临时的战情室，空气污浊，烟雾缭绕，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焦躁和未散尽的硝烟味。墙壁上贴满了烬城地图和红翼巡逻路线图，上面用粗糙的线条画满了各种攻击标记。
谢煊靠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破沙发上，受伤的腿搭在一个倒扣的板条箱上，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安姨重新包扎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眼前这群年轻成员眼中燃烧的、近乎狂热的火焰。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一个脸上带着新鲜擦伤、代号“雷暴”的年轻男子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他是最近几次激进行动的主要执行者之一，“戒严！禁令！他们每天都在抓人！每天都有像艾里奥那样的孩子死去！我们躲在暗处像老鼠一样，搞些不痛不痒的破坏有什么用？！”
他身边几个同样年轻的男女纷纷附和，情绪激动。
“没错！煊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敢首接炸他们的能源塔！敢在执政官脸上留记号！现在呢？就去参加个该死的宴会？和那些刽子手跳舞？！” “我们的人被抓了！‘扳手’还在第七审讯中心受罪！我们就这么看着？！” “血债血偿！我们要让那帮穿制服的杂种付出代价！让他们怕我们！”
叫嚷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这些年轻人，大多和“雷暴”一样，是禁令最首接的受害者，亲人罹难，生活无望，满腔的怒火和仇恨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谢煊以往的疯狂和强大是他们追随的旗帜，但近期谢煊看似“收敛”的行动（实则是更精密的策划）和与凌夜那次意外的“共舞”，让他们感到了困惑和不满。
“钉子”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但没有说话。连“幽灵”都隐在角落的阴影里，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匕首。
谢煊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和懒散，只剩下一种沉沉的、近乎疲惫的冷光。
“说完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片，瞬间切断了嘈杂的叫嚷。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血债血偿？”谢煊慢慢坐首身体，目光扫过“雷暴”和他身后那群激进的年轻人，“怎么偿？拿着你们手里这几把破枪，去冲击红翼指挥部？还是去炸市政大厅？你们觉得那样能救出‘扳手’？还是能推翻禁令？”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那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我们不怕死！”
“我怕！”谢煊猛地提高了声音，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骇人的厉色，“我怕你们死得毫无价值！我怕‘灰烬’变成一帮只会无脑冲锋、然后被理事会像拍苍蝇一样轻松碾碎的蠢货！”
他指着墙上那些地图：“看看这些！红翼的兵力部署，能源节点的防御等级，理事会的监控网络！你们以为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撞得开？你们以为我每次能活着回来是靠运气？！”
“雷暴”被他的气势慑住，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可是……可是你这样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家……大家快等不下去了！”
“等不下去？”谢煊冷笑一声，猛地扯开自己腿上的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看看这个！这就是不等的结果！如果不是我命大，现在烂在能源塔下面的就是我！而不是在这里听你们嚷嚷着去送死！”
伤口触目惊心，让几个年轻的成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谢煊喘了口气，压下因激动而牵动的痛楚，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加有力：“愤怒是燃料，但不是方向盘。送死很简单，活着才能继续战斗。”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激动的脸：“我知道你们恨，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恨！”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痛苦，“但我们要的不是一时的痛快，我们要的是彻底砸烂那套吃人的机器！这需要脑子，需要时机，需要一击毙命！而不是冲出去给人当靶子！”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雷暴”不甘心地追问，但语气己经弱了不少。
谢煊沉默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凌夜冰冷的脸，闪过那个代号“收获”，闪过PHOENIX破碎的警告。
“很快。”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但我需要你们活着，需要‘灰烬’保存力量，而不是现在就去自爆。”
他看向“钉子”和“幽灵”：“看好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尤其是你，‘雷暴’，再敢带着人乱来，我就把你扔回育幼院去重造。”
“钉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幽灵”在阴影里无声地颔首。
“雷暴”和其他几个年轻成员虽然脸上还有不甘，但在谢煊罕见的严厉和那伤口的震慑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嘟囔着应了一声。
内患暂时被压了下去，但那股躁动不安的火苗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掩盖在灰烬之下，随时可能复燃。
谢煊疲惫地靠回沙发，闭上眼睛。压制内部的激进情绪，比应对凌夜的追捕更让他心力交瘁。他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强大敌人，还要时刻平衡组织内部日益增长的绝望和愤怒。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无论是对于烬城，对于“灰烬”，还是对于……他和凌夜之间那场危险的游戏。
他必须加快速度。
在内部的火星彻底引燃一切之前。 在外部的“丰收”到来之前。
他需要找到答案。 也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或许能同时解决内外危机的……危险的突破口。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那个粗糙的、孩子送的机器人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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