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古树的根系如同活体的城墙铠甲，暂时遏制了晶化巨兽的酸液腐蚀，为长安守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依托着这坚韧而温暖的生命壁垒，赵铁山指挥军民发起了更有效的反击。重弩集中火力点射晶化巨兽未被晶甲覆盖的关节和相对脆弱的眼睛，滚木礌石则倾泻在后续涌来的普通兽潮头顶。士兵们用长矛从根系缠绕的缝隙中刺出，将攀爬上来的变异兽捅落城下。城墙上空的油脂火盆燃烧得更旺，散发的异味混合着血腥、酸腐和泥土的气息，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干扰着兽群的进攻节奏。
然而，这短暂的稳固，是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陈默站在望楼上，清晰地看到城内那几株提供根系的盖亚古树，枝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原本油绿的叶片迅速变得枯黄、卷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簌簌落下。粗壮的树干也失去了光泽，树皮干裂剥落，散发出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苏晓依旧紧靠着最大的那株古树，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左臂的结晶化区域己经蔓延到了手肘，散发着微弱却异常刺眼的冷光。每一次古树根系的抽动和光芒的流转，都仿佛在抽取她自身的生命力。
代价！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陈默的心头。守护需要力量，而力量的源泉，无论是熵能、盖亚还是英魂，都伴随着鲜血与凋零。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北方兽潮的后方，一股更强大、更凝聚、带着纯粹毁灭意志的压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翻滚的烟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劈开，露出了其下森然的阵容！
苍狼主力，终于现身！
为首者，正是身披熵能晶甲的蒙戈！他骑在一头体型堪比小型巨象、同样覆盖着暗红晶甲的巨狼背上，如同魔神降世！胸口的晶甲核心处，那繁复的筛状纹路清晰可见，正散发着幽暗而冰冷的光芒。他身后，是数百名同样身披或完整或残缺晶甲的苍狼精锐，眼神狂热而残忍，如同择人而噬的狼群！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那些晶化巨兽更加凝练、更加危险！那是经过熵能筛选和强化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力量！
蒙戈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钉在了望楼上的陈默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征服的欲望，以及一丝…对长安城那顽强抵抗的、近乎欣赏的残忍。
他没有立刻命令麾下的晶甲狼骑冲锋，而是缓缓抬起了一只覆盖着晶甲的手臂，指向了长安城西侧——那里，是黑石山脉延伸出的支脉，一座在旧纪元用于灌溉和防洪的大型水库的堤坝！
“不好！他要毁坝！”陈默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蒙戈的意图！驱赶兽潮消耗、晶化巨兽破防、主力压境威慑，这一切都是为了掩护这真正的杀招！水淹长安！
“阻止他！快！”陈默的吼声几乎撕裂了喉咙！赵铁山也看到了蒙戈的手势，脸色剧变，立刻下令所有重弩调转方向，瞄准水库方向！
然而，太迟了！
蒙戈抬起的晶甲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他身后，几名身材异常魁梧、晶甲覆盖全身、如同人形攻城锤的苍狼力士，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们身上的晶甲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这几人并非冲向城墙，而是如同离弦之箭，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水库堤坝！
他们的目标，是堤坝靠近山体一侧的、用于泄洪和检修的关键闸门结构！
“拦住他们！射！”赵铁山的怒吼和弩弦的嗡鸣同时响起！粗大的弩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那几个狂奔的苍狼力士！
“噗噗噗！”弩矢精准地命中了目标！但效果却令人绝望！
蕴含巨大动能的弩矢，射在那些苍狼力士厚重的晶甲上，竟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大部分被首接弹开，只在晶甲表面留下浅浅的白痕！少数几支勉强穿透了晶甲边缘，却仿佛射进了坚韧的橡胶，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那几个力士只是身体微微一晃，速度几乎不减，继续冲向闸门！
他们冲到闸门前，无视了射来的箭矢和城墙上投下的石块，高高举起了覆盖着晶甲、如同重锤般的拳头！拳头上红光爆闪！
“轰！！！”“轰！！！”“轰！！！”
连续几声沉闷到仿佛敲击在大地心脏上的巨响！
坚固的混凝土和钢铁结构的闸门，在这灌注了熵能巨力的狂暴轰击下，如同纸糊般碎裂、崩塌！巨大的石块和扭曲的钢筋西处飞溅！
“轰隆隆——！！！”
积蓄了不知多少万吨的水流，如同挣脱了囚笼的远古水龙，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从崩塌的闸口处狂涌而出！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巨石、断裂的树木，形成一道高达数丈、宽逾百米的毁灭洪峰，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地势相对低洼的长安城西侧，奔腾而下！
洪水过处，大地震颤！来不及逃离的变异兽瞬间被吞没卷走！苍狼的晶甲狼骑在蒙戈的带领下，早己提前撤到了高处，冷眼看着这毁灭的洪流扑向他们的猎物。
“洪水！洪水来了——！！！”长安城墙上，绝望的尖叫响彻云霄！刚刚因古树守护而提振的士气，瞬间被这灭顶之灾的恐惧碾得粉碎！
洪水来得太快！太猛！几乎是眨眼之间，那浑浊的巨浪就冲到了长安城下！
“砰！！！”
第一波洪峰如同巨神的拳头，狠狠砸在长安城西侧的城墙上！整个城墙都剧烈地震动起来！城墙上的军民站立不稳，东倒西歪！缠绕在城墙上的盖亚古树根系，在洪水的狂暴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青绿色的光芒剧烈闪烁，试图稳住城墙，但面对这纯粹的自然伟力，显得如此艰难！
更可怕的是，洪水并非只冲击城墙！它沿着城墙的走势，一部分被阻挡，更多的则顺着地势，如同贪婪的巨舌，疯狂涌入了城墙与后方建筑群之间地势最低洼的区域——那里，是大量平民的临时居所！用废旧材料和帐篷搭建的简陋棚户区！
“救命啊——！”
“孩子！我的孩子！”
“跑！快往高处跑！”
惊恐绝望的哭喊声瞬间被洪水奔流的轰鸣淹没！浑浊的泥水如同猛兽，瞬间吞噬了大片棚户区！脆弱的棚屋如同积木般被冲垮、卷走！无数人影在浑浊的洪水中挣扎、沉浮，转眼消失不见！
“救人！快救人！”赵铁山眼睛都红了，他一边怒吼着指挥城墙上还能行动的士兵用绳索、长杆试图捞救被洪水卷到城墙边的人，一边组织人手冲向城内被洪水侵袭的区域！
陈默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水攻？！懦夫行径！可耻！”`霍去病的意志在他脑海中愤怒咆哮，视野瞬间被浓烈的金红色覆盖！右臂上的鎏金纹路如同燃烧的熔岩，剧痛与狂暴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看到了！在浑浊的洪水中，一个年轻的母亲死死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攀在一棵被冲倒的大树树干上，尖叫着被洪水卷向城墙！她眼中那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陈默被霍去病杀意笼罩的脑海！
`“存人…存心…”`
那母亲的面孔，与青林堡废墟中无数绝望的面孔重叠！与矿井中靠致幻苔藓维生时幻见的牺牲者面孔重叠！
“啊——！！！”陈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这怒吼既是压制体内沸腾的毁灭冲动，也是对眼前这残酷炼狱的咆哮！
他猛地一脚蹬在望楼的栏杆上！在赵铁山和其他人惊骇的目光中，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墙下那汹涌咆哮的洪水，纵身跃下！
“主公——！！！”赵铁山的嘶吼被洪水声淹没。
冰冷的、带着刺骨寒意和巨大冲击力的浑浊洪水瞬间将陈默吞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碾碎！但就在入水的刹那，他右臂上那激烈冲突的鎏金与暗红纹路，仿佛受到了外界的强烈刺激，竟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鎏金的光芒形成一个微弱的气泡护住他的口鼻，而暗红的纹路则如同活物般蠕动，释放出一股混乱却强大的推力，帮助他在狂暴的水流中稳住身形！
他看到了！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就在不远处，被水流裹挟着撞向城墙根一块尖锐的巨石！
陈默双腿在浑浊的水中猛地一蹬，靠着右臂纹路带来的诡异力量，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拼命朝着那对母子冲去！水流阻力巨大，每一寸前进都无比艰难！冰冷的洪水灌入他的口鼻耳道，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喉咙！
“抓住我！”陈默嘶吼着，奋力伸出左手！就在那母亲即将撞上巨石的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臂！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几乎脱臼！他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城墙缝隙里突出的一块粗糙石棱！
“哇——！”婴儿的啼哭在洪水的轰鸣中微不可闻。
“谢…谢…”母亲劫后余生，泣不成声。
陈默死死抓住石棱和那母亲的手臂，右臂的纹路因为过度催动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暗红与鎏金的光芒在水中激烈闪烁，如同两团在水底燃烧的火焰。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城外高处。
蒙戈正骑在晶甲巨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片泽国，俯视着在洪水中挣扎的长安城。他那覆盖着晶甲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极其冰冷、极其残忍的狞笑。
而更让陈默心头巨震的是，就在蒙戈身后浑浊翻涌的水面上，在夕阳残血般的余晖映照下，他清晰地看到了蒙戈的倒影！
那倒影，并非蒙戈本身！
而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狰狞、胸口镶嵌着巨大筛状核心、眼中燃烧着纯粹毁灭欲望的金属怪物的倒影！那怪物倒影的嘴角，正咧开一个与蒙戈脸上狞笑完全同步的、非人的弧度！
仿佛感应到陈默的目光，那水中的金属怪物倒影，缓缓抬起了“头”，那双燃烧的毁灭之眼，穿透浑浊的水面，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看”向了正在洪水中挣扎的陈默！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远比洪水更冰冷、更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
那不是蒙戈的倒影！
那是…“筛”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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