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天穹之上，那冰冷的巨环——“方舟筛”的投影，如同宇宙悬于头顶的审判之眸，缓慢而威严地自转着。它无声无息，却将一种超越理解的、源自高等文明的绝对威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仰望者的灵魂之上。长安城在短暂的、火山爆发般的恐慌之后，陷入了一种死寂的、近乎窒息的沉默。哭喊停止了，跪拜僵住了，只剩下无数双被恐惧冻结的眼睛，倒映着那片占据了北方夜空的、银灰色的、非人的巨构。
这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绝望。三勋制刚刚点燃的微末生机，变异红薯带来的希望火苗，在这覆盖天穹的冰冷造物面前，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市政厅内，孔老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毕露，他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投影上移开目光，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领袖的镇定：“…非神罚，乃…试炼之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传令各司，安抚民众！三勋之事，照常进行！天塌不下来！” 他的话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微澜，却难以驱散那无边的寒意。
赵铁山站在城墙最高处，钢牙紧咬，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巨环的投影，让他这个在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悍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与无力。这不是能用刀剑劈砍、用血肉之躯去阻挡的敌人。这…是悬于整个文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猛地转身，怒吼声响彻城头：“都给我打起精神！守好你们的岗位！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别忘了我们是怎么从苍狼铁蹄下活下来的！” 士兵们被他的怒吼惊醒，麻木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血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匠造司实验棚内，林薇脸色苍白，手中的琉璃培养皿“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顾不上心疼那珍贵的变异噬光苔样本，只是死死盯着共鸣器——菌丝网络此刻正疯狂地扭曲、痉挛，发出高频的、濒死般的悲鸣，指向北极方向的感应触须几乎要燃烧起来！她扑到共鸣器旁，试图记录那来自巨环投影的、无法理解的庞大能量波动，但菌丝网络传递来的信息混乱而狂暴，远超其承载极限。`“这就是…筛的本体…方舟…”`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冰冷的巨环影像反复闪现。
而此刻，在偏厅内，陈默的情况比北极的巨环更让苏晓揪心。
强行催动那惊世一击后，“霍去病”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将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了昏迷的主人。但代价是惨重的！陈默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脉搏时断时续，体温低得吓人。最可怕的是他的右臂——绷带早己在金光中化为飞灰，整条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皮肤上那龟裂的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布满了焦黑的灼痕，暗红与鎏金两种力量失去了暂时的平衡，正在皮下疯狂地搏斗、撕咬！暗红的纹路如同贪婪的毒蛇，试图吞噬更多的血肉，而鎏金的光芒则如同不屈的困兽，在更小的范围内爆发出刺目的光点进行反击。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甚至能看到皮肤下血管不正常的鼓胀和塌陷，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炸裂！
`“不…不能放弃…”` 苏晓泪流满面，不顾左臂晶体内金色丝线传来的、因巨环投影而加剧的、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剧痛，将体内最后一丝能调动的盖亚能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向陈默濒临崩溃的右臂！淡绿色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包裹着那片狂暴的能量战场，试图抚平那致命的冲突。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流逝，眼前阵阵发黑。`“盖亚…帮帮我…帮帮他…”` 她在心中绝望地祈祷，但回应她的，只有脚下星球传来的、比之前更加微弱和混乱的悲鸣——方舟筛的投影，正在疯狂抽取着盖亚的能量！
时间在绝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北极上空的巨环投影，在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其表面那如同液态金属般流淌的光泽，似乎达到了某个峰值。亿万蜂巢孔洞中明灭的幽蓝光芒骤然同步，亮度瞬间提升了数倍！整个巨环仿佛变成了一轮冰冷的蓝色太阳，将北极的夜空映照得一片惨蓝！
嗡——！
这一次，不再是空间的震颤，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所有电子设备和部分生物神经的高频脉冲！长安城内所有残存的、依靠微弱生物电或盖亚能量运作的低熵设备——共鸣器、菌丝电报、甚至林薇实验棚里那些变异的噬光苔——瞬间陷入了瘫痪！菌丝网络彻底沉寂，苔藓蜷缩枯萎。整个城市仿佛被剥夺了“声音”，陷入了更深沉的死寂。
紧接着，那达到亮度顶峰的巨环投影，如同完成了某种“扫描”或“信息下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虚化。构成环体的能量如同退潮般向中心那深不见底的绝对黑暗内坍缩。几息之间，那占据小半个夜空的恐怖巨构，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后，只留下北方天空一个短暂的能量残留漩涡，也很快被翻滚的乌云吞没。
压力…消失了。
但留下的，是比之前更深、更冰冷的恐惧和茫然。
“走…走了？”
“它…它还会回来吗？”
“我们…我们被标记了吗？”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出现，只有一种被高等存在随意审视、判定后弃如敝履的屈辱和未知的恐慌。长安城依旧死寂，人们茫然地望着恢复“正常”的夜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集体噩梦。
* * *
巨环消失的同一时刻，安置陈默的偏厅内。
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陈默右臂上那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冲突，如同被抽走了柴薪的烈火，猛地一滞！暗红与鎏金的搏动并未停止，但强度却骤然下降了一个层级！虽然依旧危险，却暂时脱离了立刻崩溃的边缘。
“呃…”苏晓也如同虚脱般在地，维持能量输送的右手无力地垂下。她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衣衫，左臂晶体的剧痛稍稍缓解，但那些金色丝线仿佛被刚才的高频脉冲“激活”过，残留着一种冰冷的麻木感。她看着陈默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的脸庞，又看看他那虽然恐怖却暂时稳定下来的右臂，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后怕与庆幸的复杂情绪。`“是巨环的消失…暂时缓解了冲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赵铁山浑身带着夜露的寒气冲了进来，脸色铁青，眼神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苏姑娘！主公怎么样？”他急声问道，目光扫过陈默惨烈的右臂，瞳孔一缩。
“暂时…稳定了…”苏晓虚弱地回答。
“好！”赵铁山没有废话，首接上前，小心翼翼地用一张厚实的、浸透了草药的麻布将陈默那条恐怖的右臂包裹起来，然后对苏晓道：“苏姑娘，能走吗？跟我来！主公…需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苏晓不解。
“英魂碑！”赵铁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孔老说的！只有那里，或许能唤醒主公！也只有主公，才能给长安一个交代！给这刚刚过去的…‘天倾之夜’一个交代！” 他眼中燃烧着火焰，那是对领袖的信念，也是对整个文明在绝境中寻找精神支柱的渴望。
苏晓看着赵铁山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又看看昏迷不醒的陈默，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挣扎着起身，忍着左臂的麻木和虚弱，帮助赵铁山将陈默扶起。
* * *
夜色深沉，铅云低垂。荧绿色的酸雨虽然停了，但空气依旧湿冷刺骨，弥漫着泥土、血腥和焦糊混合的末世气息。
赵铁山背着昏迷的陈默，苏晓在一旁扶持，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穿过一片死寂的街道，走向城中心广场。沿途，无数被惊动的民众默默地从残破的门窗后、废墟的阴影中探出头来，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们。那些目光中，有恐惧，有茫然，有期盼，更多的是对主心骨的深深依赖。
英魂碑，静静矗立在广场中央。
经历了熵烬教团的亵渎、蒙戈湮灭的冲击、熵锁碎片的嵌入以及巨环投影的威压，这座由信念与牺牲铸就的石碑，依旧散发着一种沉稳而坚韧的气息。碑身上，那些镌刻的英烈之名在夜色中流淌着柔和的蓝色光晕，如同不灭的星辰。碑顶，那块嵌入的熵锁碎片，如同碑冠上的蓝宝石，光芒稳定而深邃。碑底，那片被压缩的暗红污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封狼居胥：新纪元 如同被封印的毒疮，光芒黯淡，在蓝光的压制下蛰伏不动。
孔老己带着三勋司的核心人员等候在碑前。所有人的脸色都无比凝重，眼神中带着期盼，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壮。他们知道，此刻将昏迷不醒的主公带到英魂碑前，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信念的力量，赌的是这座碑与陈默之间那神秘而深刻的联系。
“放在这里。”孔老指着英魂碑基座前一块相对平整、被仔细清理过的石板。
赵铁山小心翼翼地将陈默放下，让他背靠着冰冷的碑基坐下。苏晓立刻上前，再次将手悬在陈默那被麻布包裹的右臂上方，调动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微弱力量，进行着持续的安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陈默身上，也聚焦在那座流淌着蓝色星光的英魂碑上。夜风吹过广场，带着呜咽般的哨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陈默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覆盖着灼痕和龟裂的右臂，无意识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缓缓地、颤抖地…向前伸去。
他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尚未平息的能量波动，最终…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按在了英魂碑冰冷而坚实的碑体之上！
就在陈默手掌接触碑体的刹那——
嗡！
整座英魂碑，仿佛从沉睡中被彻底唤醒！碑身上的蓝色光晕瞬间暴涨！那些流淌的英烈之名，光芒大放，如同无数星辰同时点亮！整个广场被一片纯净而浩大的蓝色光海笼罩！
与此同时，碑顶那块熵锁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包裹了陈默的全身，尤其是他那按在碑上的右臂！
“呃啊——！”
昏迷中的陈默发出一声痛苦而悠长的呻吟！他右臂上那被麻布包裹的、尚未平息的暗红与鎏金纹路，在这股纯净而庞大的英灵意志能量灌注下，如同沸油中泼入了冰水！剧烈的冲突再次爆发！
但这一次，冲突的性质似乎不同了！
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性撕咬！那代表霍去病战魂的鎏金光华，在英灵碑蓝光的加持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凝练和纯粹！它不再仅仅局限于手臂，而是顺着陈默的手臂向上蔓延，试图驱散盘踞在他精神世界中的蒙戈诅咒和熵能污染！而那股暗红的力量，则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反扑，试图污染那纯净的蓝光！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金红光芒激烈闪烁，仿佛有两条怒龙在他体内殊死搏斗！他的意识，在剧痛与能量的洪流中，被强行拖拽着，穿过迷雾，沉向一个充满血与火、牺牲与呐喊的深层记忆漩涡——未央宫前尸山血海的幻象，洪水孩童信任的眼神，霍去病射虎的专注，蒙戈血瞳的狞笑，巨环投影的冰冷…无数的画面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
在这精神风暴的核心，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是他在绝境中立下的誓言：
`“以我之名，护此长安！”`
`“存人为基，护土为责！”`
`“纵使天倾，此志不渝！”`
这誓言，如同定海神针，在混乱的意识风暴中牢牢扎根！
外界，英魂碑的光芒如同共鸣般，随着陈默精神世界中誓言的响起而剧烈脉动！碑体甚至发出了低沉的嗡鸣！碑底那片被压缩的暗红污秽，在这股强大的共鸣意志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发出了“嗤嗤”的哀鸣，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一步黯淡、缩小！
“主公…”赵铁山虎目含泪，单膝跪地。
“信念共鸣…英魂护佑…”孔老喃喃道，老泪纵横。
就在这信念之光达到顶峰的瞬间——
异变再生！
碑顶那块璀璨的熵锁碎片，其中心一点，毫无征兆地**由极致的蓝，瞬间转为极致的暗红**！这一点暗红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碎片内部扩散、扭曲！
紧接着，这点暗红猛地投射而出，在英魂碑前方，陈默头顶的虚空中，凝结成一个模糊的、由暗红光线勾勒出的人形虚影！
虚影并不高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冰冷威压！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团跳动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血焰！这血焰之瞳，充满了暴虐、毁灭、以及一种被强行改造后的、非人的痛苦与怨毒！而在血焰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的、缓缓旋转的金属雪花虚影！
蒙戈！
虽然形态大变，但那血瞳中的本质，那残存的、属于苍狼可汗的暴虐气息，在场所有人都绝不会认错！
`“蒙戈？！”` 赵铁山惊怒交加，拔刀出鞘！
`“监察者…这就是筛的监察者？！”` 林薇失声惊呼，想起了陈默昏迷前的低语！
那暗红的虚影似乎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它那双燃烧的血焰之瞳，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死死地“盯”着下方靠着碑基、手掌按在碑体上、浑身笼罩在蓝光与金红冲突中的陈默。
一个混合了蒙戈生前咆哮的嘶哑、与冰冷电子合成音的诡异声响，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空：
`“新汉…陈默…”`
`“文明评分…CCC…波动…异常…”`
`“摧毁…监控锚点…重创…监察者…候选…”`
`“罪责…当诛…”`
冰冷的审判之音，带着高等文明的漠然与蒙戈残存意志的刻骨怨毒。
`“然…”` 那声音顿了一下，血焰之瞳中的金属雪花虚影急速旋转，似乎在读取和分析着英魂碑传递出的磅礴信念能量，以及陈默体内那复杂的冲突状态。
`“筛选…程序…启动…”`
`“文明…试炼…”`
血焰之瞳猛地锁定了陈默，那冰冷的合成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终局的残酷：
`“开始！”`
话音未落，那暗红的虚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指令，瞬间崩解，化作无数暗红色的光点，如同逆向的流星雨，猛地缩回了英魂碑顶那块熵锁碎片之中！
碎片的光芒，在吞噬了虚影后，由璀璨的蓝与短暂的暗红，迅速转化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邃的幽蓝色。这幽蓝光芒稳定地流淌着，不再有之前的波动，仿佛一块被彻底激活的、冰冷的监控之眼。
而碑底那片暗红污秽，在虚影出现和消失的过程中，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最后的力量，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机的、如同烧焦岩石般的死灰色印记，被牢牢封印在蓝光之下。
幽蓝的光芒映照着陈默的脸庞。他依旧昏迷，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右臂上那狂暴的搏动也在英魂碑持续的蓝光灌注下，变得相对平缓，暗红与鎏金以一种更加“疲惫”的方式僵持着，龟裂的皮肤下，渗出的不再是金红的汁液，而是淡淡的血丝。
他那只按在碑体上的手，无意识地微微用力。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无人注意到，他右臂上那黯淡的鎏金纹路，在靠近手掌的位置，极其细微地勾勒出了一个残缺的、如同船帆般的古老符号，一闪而逝。
孔老走到陈默身边，缓缓蹲下，将一件厚实的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老人抬起头，望向北方那巨环消失后依旧阴沉的夜空，又低头看了看碑顶那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碎片，最终，目光落在昏迷却似乎获得了一丝安宁的陈默身上。
铅云低垂，幽蓝的碑光在废墟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酸雨的气息尚未散尽，风中夹杂着新生藤蔓努力钻出焦土的细微声响。第一卷的烽烟与血泪，挣扎与觉醒，最终定格在这幅画面——伤痕累累的守护者，背靠着信念之碑，在高等文明冰冷的“试炼”宣告中，陷入不知归期的沉睡。而名为“新汉”的文明火种，在疮痍之上，于幽蓝的注视下，开始了它更加艰险、更加莫测的…重生之路。
第一卷终。
(http://www.220book.com/book/6RC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