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管被粗暴扯落的瞬间,刺耳的医疗警报声像是为我奏响的哀乐,每一个尖锐的音符都敲打在我濒死的神经上。
林雪薇那张精心保养、此刻却写满冷漠与残忍的脸贴近我,以往觉得芬芳馥郁的香水味,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比晚期癌细胞啃噬我肺叶的疼痛更加致命。
“秦泽,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我们的路。”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一毫过往二十年的温情,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再告诉你个秘密,你疼了二十年的那两个宝贝……从来就不是你的种。是赵哲的。惊不惊喜?”
心脏监测仪发出更加急促而绝望的长鸣,像是在为我这愚蠢可笑的一生发出最后的悲鸣。巨大的背叛感和身体被掏空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的灵魂都撕裂。视野开始模糊、涣散,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扭曲成诡异的光斑。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我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是我合作了十年、一手替我安排这家昂贵私立医院、让我“安心”疗养的“好兄弟”赵哲。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轻松,像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雪薇,手续都办妥了,保险公司那边会认定是意外医疗事故。他名下的股权转让协议,‘签’好了。”
原来如此……
大学时那场精心设计的“意外”邂逅,她摔入我怀中散落的教科书;婚后数年,床头那杯她雷打不动、亲手冲泡,味道总是微微发苦的参茶;还有我这场来得蹊跷、迅猛得连医生都咋舌的“肺癌”……
全是算计!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针对我、针对秦家产业的、处心积虑长达二十年的恶毒算计!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秦泽对天发誓,定要这对狗男女跪在地上,舔干净他们泼给我的每一滴脏血!让他们尝尽我所承受痛苦的百倍千倍!
意识,最终被冰冷与黑暗彻底吞噬。
……
再睁眼时,刺目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落,晃得眼睛生疼,带着一种久违的、灼热的生命力。
头顶上,老式吊扇吱呀呀地、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搅动着空气中弥漫的、大学公共课教室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旧书页的尘埃、粉笔灰、还有年轻人身上淡淡的汗味与蓬勃的朝气。
我猛地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年轻紧实、皮肤光滑、毫无皱纹和输液针孔的手腕,手腕上还戴着一只廉价的电子表,显示着日期——2005年9月12日。
讲台上,那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经济学教授,正用粉笔不耐烦地敲着黑板,发出“哒哒”的脆响。
“第三题,供求曲线弹性变化的现实实例,谁来分析一下?秦泽!对,就你,别东张西望了,你来回答。”
全班同学的视线,伴随着教授的点名,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那些目光里带着好奇、些许无聊,还有对即将可能发生的“课堂趣事”的隐隐期待。
我的心脏狂跳,血液在年轻的血管里奔涌,带来一种近乎重生的眩晕感。我几乎是机械地、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视线精准地越过一排课桌,落在了那个此刻正托着腮,微微侧头望着窗外的身影上。
林雪薇。
十九岁的林雪薇。
阳光恰到好处地在她精致侧脸镀上一层柔柔的光晕,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清冷、孤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那纤细白皙、保养得极好的手指间,正灵活而优雅地转着一支银色外壳的钢笔。
那支笔……我认得。那是我省了整整三个月早饭钱,啃了无数顿干馒头,才在她生日那天,小心翼翼、满怀爱慕地送给她的礼物。前世的我觉得,只有这样的精致,才配得上她所谓的“气质”。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幅精心维持的、看似纯净无瑕的假象所彻底迷惑,像一条被无形锁链拴住的最忠实的狗,对她卑微地、毫无保留地跪舔了整整二十年!最终换来的,却是病榻边氧气管被拔、毕生家产被夺、替奸夫养育孩子二十年的凄惨结局!
恨意!如同火山岩浆般滚烫炽烈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刚刚重生的些许迷茫和不适!血液轰的一声涌上头顶,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血红。
“秦泽?”教授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不悦,显然对我的迟迟不起身和魂不守舍极为不满,“听见问题了吗?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大学教室那熟悉又陌生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真实的、健康的刺痛感。
活着!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噩梦开始最初的地方!
在全班同学愈发好奇和诧异的注视下,我缓缓地、但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我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那个还在望着窗外、似乎对课堂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的女人身上。
她似乎终于察觉到这异样的、聚焦在她方向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看到是我站着,她脸上习惯性地浮现出那种疏离又带着一丝矜持的、仿佛施舍般的微笑,嘴角弯起的弧度都经过精心练习。
我也笑了。
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狰狞、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恨意的弧度。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猛地抄起桌面上那本厚重无比、砖头一样的《微观经济学》教材,用尽了全身重生后的力气,手臂带风,狠狠地、精准地朝着那张让我恶心作呕的伪善脸孔砸了过去!
“砰!”书本砸中课桌边缘,发出巨大的声响,书页哗啦啦地散开,雪白的纸页如同屈辱的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整个偌大的阶梯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暴力举动惊呆了,包括讲台上的教授。
我死死盯着那个被吓得猛地一缩、脸上那副假笑彻底碎裂、被飞溅的书页刮到、显出几分狼狈和惊惶的女人,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字一句,清晰地炸响在寂静的教室里:
“林—雪—薇——”
“你他妈怀着赵哲的野种!”
“还敢来找老子当接盘侠?!”
“你这辆被赵哲开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公共汽车,披张清高的皮就真当自己是女神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林雪薇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惊恐的脸上!
也像是一颗炸雷,轰然炸响在每一个被这惊天变故震得魂飞魄散的同学耳边!
整个教室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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