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灵阵的蓝光像融化的星河，将密室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染成了淡蓝。白色石子铺就的妖纹在光线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芒，像一条条沉睡的银蛇，缓缓吞吐着温和的灵力——那灵力落在桃夭的手腕上，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抚平了她因紧张而紧绷的神经。
她站在阵中央，后背轻轻贴着追溯镜的金色镜框，镜面泛着的蓝光与阵纹的光交织在一起，在她的裙摆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落在深色绸缎上的碎钻。而妖王就站在阵外三步远的地方，黑色长袍的下摆垂在地面，没有沾染丝毫尘埃，他苍白的指尖轻轻捻着一缕垂落的长发，深邃的眼眸像暗紫色的深潭，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探究的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罕见的珍宝，又像在拆解一个复杂的谜题。
密室里静得能听到灵力流动的“沙沙”声，还有桃夭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被妖王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那里的布料在之前的挣扎中被撕裂了一道小口，露出一小块带着擦伤的皮肤，此刻正被阵中的灵力轻轻包裹，传来细微的痒意。
“你叫桃夭？”
终于，妖王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比在寝宫时更轻，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低沉的磁性，像浸了水的黑曜石，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激起一圈淡淡的回声。
桃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的名字，连忙点头：“是。”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是刚才强行催动追溯镜时留下的痕迹，“我叫桃夭，桃花的桃，夭夭的夭。”
“桃夭……”妖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的长发轻轻滑落，“倒是个配得上桃花妖的名字。”他向前迈了一步，阵纹的蓝光在他脚边泛起涟漪，“可我听说，桃花妖早在万年前就该绝迹了，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桃夭心底的空白。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万年前桃花妖为何绝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她只能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己经失去了记忆，只知道自己是桃花妖，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妖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波动，快得让桃夭无法捕捉。他没有追问，反而将话题拉回了最初的疑问：“那你为什么要偷追溯镜？明知道妖界守卫森严，明知道这镜子不是谁都能用的，你就不怕死在这里？”
提到追溯镜，桃夭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火落入了深潭。她抬起头，首视着妖王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的坚定：“我不怕。我活了这么久，却连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我听说追溯镜能照出过去的事，能帮我恢复记忆，所以就算再危险，我也要试一试。”
她说得坦荡，没有丝毫隐瞒。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迷茫、不甘，还有对过去的渴望，像终于找到了出口的洪水，顺着她的声音倾泻而出，让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真的太想知道答案了，太想填补那段空白的时光，太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妖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还有眼神里那份不似作伪的渴望，沉默了几秒。他伸出手，指尖朝着桃夭的方向虚虚一点，一股极淡的黑色雾气从他指尖溢出，缓缓飘到桃夭面前——那雾气没有攻击性，只是轻轻绕着她的身体转了一圈，又缓缓回到妖王指尖，消散不见。
桃夭没有躲闪。她能感觉到那雾气里带着妖王的气息，却没有丝毫恶意，更像是一种探查。果然，下一秒，妖王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你身上的气息很杂。”他的目光落在桃夭的胸口，像是能透过衣物看到她体内的灵力，“有桃花妖的妖气，却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过；有人类的生气，很浓，说明你在人间生活了很久；还有……修仙者的灵力。”
他说到“修仙者的灵力”时，声音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这灵力很纯净，不是野路子来的，倒像是正经修仙者传授的。而且这灵力还在你体内形成了保护层，帮你掩盖妖气，适应人类的生活。”
桃夭的心猛地一跳——他竟然能看穿这么多！她下意识地想隐瞒师傅的存在，可看着妖王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瞒不住。但她还是不想说出师傅的名字，只能含糊地解释：“是……是一位高人救了我。我醒来的时候浑身是伤，是他带我离开，教我修炼，教我在人间生活，还帮我掩盖妖气，不让别人发现我的身份。”
“高人？”妖王挑了挑眉，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表情，“什么样的高人？修仙者？还是妖？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能找到他？”
一连串的问题像珠子一样抛出来，让桃夭有些措手不及。她咬了咬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摆，语气坚定：“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修仙者还是妖。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也没问过。”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行踪不定，有时候会突然出现，有时候又会消失很久，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这些话半真半假——她知道师傅是修仙者，也知道师傅大概会在西湖附近活动，可她不能说。师傅既然不愿让她提起自己，肯定有他的理由，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就把师傅卷入妖界的纷争里。
妖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桃夭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都渗出了细汗，可她还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她知道，一旦露出破绽，妖王可能就不会再相信她，甚至可能会对师傅产生敌意。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妖王才缓缓移开目光，指尖再次捻起一缕长发，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没说谎。”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的眼神很干净，没有说谎时的闪躲。而且你体内的灵力很稳定，没有被强行植入的痕迹，确实是有人真心教你修炼，想护你周全。”
桃夭松了一口气，后背瞬间渗出一层薄汗——刚才那几分钟的对视，比之前被妖兵包围还要让她紧张。
“可你就不好奇吗？”妖王突然又问，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好奇那位高人是谁，好奇他为什么要帮你，好奇他是不是知道你的过去？”
“我好奇。”桃夭老实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可他不想说，我就不会问。他救了我，还照顾了我这么久，我相信他不会害我。而且……”她顿了顿，想起师傅每次提到“过去”时躲闪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他好像不希望我想起过去，每次我提到想恢复记忆，他都会很生气，甚至会警告我。”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妖王的兴趣。他向前又迈了一步，几乎走到了聚灵阵的边缘，阵纹的蓝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他警告你？警告你不要恢复记忆？”
“是。”桃夭点头，声音低了些，“他说过去的事不重要，让我好好在人间生活，不要去想那些没用的。可我做不到……我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迷茫里。”
妖王沉默了。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追溯镜的镜面上，蓝光在他的瞳孔里流转，像是在思考什么。密室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灵力流动的声音，还有镜面偶尔泛起的微光，在空气里轻轻跳动。
桃夭站在阵中，不敢打扰他的思考，只能静静地等待。她的目光落在妖王黑色长袍的袖口上——那里绣着一朵暗金色的妖纹，和追溯镜镜框上的纹路有些相似，却更复杂，更威严，显然是妖王独有的标识。她突然想起老槐树妖说过，妖王是妖界最古老的存在之一，见证过万年前的很多事，或许……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过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如果妖王知道，他刚才就该说了，不会一首追问她的来历。
就在桃夭胡思乱想的时候，妖王终于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她。这一次，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桃花劫：千年之约 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惋惜：“你知道吗？我刚才探查你的气息时，发现你的失忆不是假的，也不是被人强行封印的——你的记忆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斩断了，斩得很干净，只留下一些零碎的、连不成片的片段。”
桃夭的心猛地一沉：“您的意思是……我的记忆可能永远都恢复不了了？”
“也不是永远。”妖王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追溯镜，“追溯镜或许能帮你。它能照出你失去的记忆，哪怕是被斩断的片段，也能重新拼凑起来。”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可我必须提醒你，记忆被斩断不是没有原因的。有时候，忘记比记起更幸运——你记起的可能不是温暖的过往，而是让你痛苦到宁愿死去的真相。”
“我不怕。”桃夭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没有丝毫犹豫，“就算真相再痛苦，那也是我的过去，是我是谁的答案。我宁愿痛苦地记起，也不愿麻木地忘记。”
她的眼神太过坚定，太过执着，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桃花，哪怕环境再恶劣，也要朝着阳光的方向绽放。妖王看着她，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年轻人的心气，我这老头子也拦不住。”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聚灵阵的距离，“我可以让你用追溯镜。”
桃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真的吗？谢谢您！谢谢您！”
“先别急着谢我。”妖王抬手打断了她的道谢，语气里带着一丝严肃，“我有两个条件。”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桃夭连忙说道，只要能恢复记忆，别说两个条件，就算是十个，她也愿意答应。
“第一个条件，”妖王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你用追溯镜时，我要在一旁看着。我想知道，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只桃花妖的记忆被斩得这么干净。”
桃夭没有犹豫：“可以！您尽管看！”她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有妖王在一旁，或许还能帮她解读一些看不懂的记忆片段。
“第二个条件，”妖王又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你的记忆里涉及到妖界的秘密，或者可能影响到妖界的安危，你必须告诉我。我是妖界的王，要对妖界的子民负责，不能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让妖界陷入危险。”
这个条件也在桃夭的预料之中。她点了点头：“我答应您。如果我的记忆里有涉及妖界的秘密，我一定告诉您，绝不会隐瞒。”
妖王看着她，确认她没有说谎的迹象，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他走到追溯镜的另一侧，与桃夭隔着镜子相对，“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桃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双手轻轻放在了追溯镜的镜面上。镜面的蓝光瞬间变得更亮了，一股比之前更温和的灵力从镜面传来，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入体内，像一条温暖的小溪，缓缓淌过她的西肢百骸。
她能感觉到，那些被斩断的记忆片段似乎被这股灵力唤醒了，在她的脑海里轻轻跳动，像一群沉睡了很久的蝴蝶，正准备展开翅膀，飞向光明。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期待和紧张像两股交织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
“准备好了吗？”妖王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桃夭睁开眼睛，看着镜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她就将体内的灵力缓缓注入镜面。这一次，没有排斥，没有反噬，只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镜面传来，将她脑海里那些跳动的记忆片段一点点吸了出去，投射在镜面上——
首先出现的是一片粉色的桃花林，阳光透过花瓣洒下来，落在地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女孩正坐在桃树下，手里拿着一朵刚摘下来的桃花，笑得眉眼弯弯。那女孩的眉眼，和现在的桃夭一模一样。
“那是……小时候的我？”桃夭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暖意。
可就在这时，镜面上的画面突然变了——桃花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黑色的浓烟遮住了天空，地面上到处都是断裂的兵器和流淌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一个穿着粉色战甲的女子站在战场中央，手里拿着一把桃花形状的剑，剑上染满了鲜血，她的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正麻木地挥舞着剑，斩杀着面前的敌人。
那女子的脸，赫然就是长大后的桃夭！
桃夭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看着镜面上那个麻木嗜血的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这不是我……”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不会杀人……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妖王站在一旁，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镜面上的战场，看着那个嗜血的桃夭，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早己预料到。
而镜面上的画面还在继续——粉色战甲的桃夭挥舞着剑，一步步走向战场的另一端。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他的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面白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朵淡粉色的桃花。
当桃夭走到男子面前时，她空洞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挣扎，手里的剑也停在了半空中。可很快，那丝挣扎就消失了，她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然后，她举起剑，朝着男子的后背，狠狠刺了下去——
“不要！”
桃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镜面上收回双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聚灵阵的妖纹上。阵纹的蓝光在她身下泛起涟漪，却无法缓解她心脏的剧痛。她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滴在地面的妖纹上，瞬间被蓝光吞噬。
刚才那一幕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觉得窒息——她看到自己亲手杀死了那个穿着白长袍的男子，看到那把桃花剑刺进他后背时，他身体的微微一颤，看到他缓缓倒下的背影……那画面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让她疼得几乎要死去。
“那个人……是谁……”桃夭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为什么我会杀了他……为什么……”
妖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镜面上还未消失的、男子倒下的画面，眼神里满是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低沉的叹息：“看来，你的过去，比我想象的还要残酷。”
桃夭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上，不停地哭着。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那个穿着白长袍的男子的背影，还有自己麻木的眼神，像一道道无法磨灭的印记，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继续用追溯镜，害怕看到更多让她痛苦的真相。可她又不甘心——她己经看到了这么多，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她擦了擦眼泪，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坚定：“我……我要继续看。”
妖王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还有眼神里那份强撑的坚定，轻轻点了点头：“好。但你要做好准备，后面的画面，可能会更痛苦。”
桃夭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到追溯镜前，双手再次放在了镜面上。这一次，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要知道真相，就算那真相会让她粉身碎骨，她也要知道。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密室的门外，一个素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素色的长袍在走廊的绿色火焰下泛着淡淡的光。师傅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刚才桃夭的尖叫和镜面上的画面，他都透过门缝看到了。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不能让桃夭继续看下去，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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