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沈清辞是被鸟雀啄食草籽的声响给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趴在萧煜的背上。
他的肩背宽阔而温热,隔着薄薄的里衣,能感受到肌肉的轻微起伏。
清辞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慌忙想首起身,却被他反手按住腰。
“再趴会儿。”
萧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山路滑,不好走。”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清辞僵在原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与汗味。
昨夜被雨打湿的衣袍还未干透,布料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抵不掉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小声问,视线落在他脖颈处。
那里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应是她昨夜睡着时不小心蹭到的吧。
“看你睡得沉。”
萧煜的脚步没停,声音里藏着笑意,
“像只偷松子后睡熟的小松鼠。”
清辞想起小时候在将军府,她总爱趁他读书时趴在他背上睡觉,那时他也会这样打趣她。
她抿了抿唇,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左肩的伤口:“还疼吗?”
“早不疼了。”
他说得轻巧,清辞却瞥见他耳根泛起的薄红。
她昨夜替他换药时,那道刀伤深可见骨,边缘还泛着中毒后的青紫色,怎么可能不疼。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晨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在地上织出斑驳的金网。
空气里飘着野蔷薇的甜香,清辞忽然看见前方的灌木丛里闪过一抹白影,惊呼出声:“兔子!”
“别动,”
萧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底掠过一丝锐光。
他示意清辞下来,解下腰间的匕首,猫着腰摸过去。
那只灰兔正低头啃着嫩草,浑然不觉危险降临。
萧煜的动作快如闪电,手腕翻转间,匕首己稳稳刺中兔耳。
“抓到了。”
他提着兔子走回来,额角沁出薄汗,左肩的伤口大概又牵扯到了,脸色有些发白。
清辞却没看那兔子,只盯着他渗出血迹的绷带:“我说过让你别动的。”
她皱着眉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襟查看,
“又裂了。”
萧煜低头,看见绷带被血浸透了一小块,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
“小伤也不能不管。”
清辞从包袱里翻出秦先生给的金疮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坐下。”
他依言坐在块平整的青石上,看着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撕开旧绷带。
晨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因为专注微微蹙着,像只认真吃奶的小兽。
萧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他在边关被流矢划伤手臂,也是这样,她蹲在帐篷里,用金疮药替他包扎,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太医都细心。
“疼吗?”
清辞的指尖触到他的伤口边缘,缩回手,轻声问。
“不疼。”
萧煜的声音有些发紧。
她的指尖微凉,擦过皮肤时像有电流窜过,比刀伤更让他心慌。
清辞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撒药、包扎。
她的动作很轻,指腹偶尔碰到他的皮肤,萧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
他忽然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夜生火时蹭的炭黑,虎口处磨出了细小的茧子。
那是常年练剑与刺绣留下的痕迹。
“你的手……”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抬头的动作打断。
清辞的眼眸亮得像浸了晨露的黑曜石,撞进他眼底时,两人都愣了愣。
她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像蝶翼轻扇。
萧煜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 。
那里还留着昨夜吃野果时沾上的淡红汁液。
“好了。”
清辞率先移开视线,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飞快地收拾好药瓶,转身去处理那只兔子,
“我去捡些枯枝。”
萧煜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忽然低笑出声。
晨光穿过枝叶,在她发间跳跃,像撒了把碎金。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暖得有些不真实。
篝火燃起来时,清辞正蹲在溪边处理兔子。
她的动作算不上熟练,刀刃几次差点划到手指。
萧煜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匕首:“我来。”
他的手法利落得惊人,剥皮、去内脏,不过片刻就处理干净。
清辞坐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在边关,他也是这样,在雪地里猎到只狐狸,剥皮鞣制后给她做了条暖手筒。
那时他的手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不像现在,指节分明,掌心结着厚厚的茧。
“你怎么什么都会?” 清辞忍不住问。
萧煜正在用树枝串兔肉,闻言抬眸看她:“在封地时,这些都是常事。”
他顿了顿,火苗映在他眼底,
“有时候狩猎晚了,就在林子里生火烤肉。”
清辞没接话。
她知道他在封地的日子不好过,母妃早逝,父皇冷落,处处受太子打压。
那些年的书信里,他从不提艰难,只说封地的梅花开得好,说那里的星空比京城亮。
兔肉在火上滋滋作响,很快烤出金黄的油花,香气弥漫开来。
萧煜把烤得最嫩的后腿肉撕下来,用树叶包着递给她:“快吃。”
“你也吃。”
清辞推回去,“你伤得重。”
“我不饿。”
萧煜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又撕了块肉塞进她手里,
“多吃点,才有力气赶路。”
清辞看着他手里只拿着块撕得干干净净的兔骨,心里忽然酸酸的。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兔肉,味道很鲜美,却没什么胃口。
“在想什么?” 萧煜忽然问。
“在想……”
清辞犹豫了一下,“我们真的要去云栖寺吗?”
昨夜他看那缕炊烟时的眼神,分明带着警惕。
萧煜的动作顿了顿。
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秦先生的人应该不会骗我们。”
话虽如此,语气却不那么肯定。
清辞想起林婉卿临死前的眼神,想起父亲在天牢里的伤痕,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是不是…… 连秦先生也不能信?”
萧煜沉默了很久,久到清辞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低声说:“在这宫里,能信的只有自己。”
他抬眸看她,眼神复杂,
“但我不会骗你。”
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映着跳动的火光,还有她的影子。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假山洞里,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说 “若有一日我能掌权,定护你海棠常开”。
“我知道。” 她轻声说。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篝火。
林间的风穿过树梢,带着草木的清香,偶尔有松鼠从树上窜过,留下一阵窸窣声响。
清辞把剩下的兔肉包好放进包袱,忽然注意到萧煜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
不是因为冷,倒像是在隐忍什么。
“你的手……”
“没事。”
他飞快地将手缩进袖子里,语气有些不自然,
“可能是风凉。”
清辞却看见了他袖口渗出的血迹。
昨夜处理伤口时,太医说过太子的箭上淬了寒毒,虽有解药引子压制,却会在阴雨天发作。
她想起昨夜的大雨,心口一紧:“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不碍事。”
萧煜别过脸,“歇歇就好。”
清辞却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冰凉,指节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她想起父亲教过的法子,解开自己的衣襟,把他的手按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这样会好些。”
萧煜猛地僵住。
她的衣襟下只穿着件单薄的中衣,布料柔软得像云絮。
他的手背贴着她温热的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清辞的脸颊红得像火烧,却倔强地没有松手:“别动,我爹说这样能逼出寒气。”
萧煜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她眼底的坚持。
她的睫毛还沾着晨露,鼻尖冻得红红的,像只倔强的小鹿。
他忽然觉得,这点寒毒的疼,好像也没那么难捱了。
“清辞,”
他轻声说,“等救了你爹,我们就离开京城,好不好?”
清辞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去江南。”
萧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里有大片的海棠花,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糖糕。我们再也不管什么太子,什么夺嫡,就守着一方小院,好不好?”
清辞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可她知道,这只是奢望。
他是七皇子,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夺嫡之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萧煜,”
她声音发颤,“你知道这不可能。”
萧煜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慢慢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是,不可能。”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忘了,我是皇子。”
清辞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忽然很心疼。
这个总是把一切都扛在肩上的人,其实也渴望着寻常人的安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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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他们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扎了营。
萧煜找了块平整的岩石,用篝火烤干了上面的潮气,又铺上些柔软的干草,让清辞靠着休息。
他自己则坐在火堆旁,擦拭着那把陪伴多年的长剑。
月光透过树梢,在他侧脸投下冷硬的线条,眉峰紧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在想什么?” 清辞轻声问。
“在想怎么回京城。”
萧煜放下剑,看向她,
“太子的人肯定还在搜山,我们得尽快找到秦先生的人。”
“可我们连云栖寺是不是真的安全都不知道。”
清辞忧心忡忡。
“秦先生是我母妃留下的人,不会背叛我。” 萧煜的语气很肯定,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递给她 。
不是那枚 “守” 字佩,而是块不起眼的墨玉,上面刻着个极小的 “煜” 字,
“如果我们走散了,就拿着这个去城西的悦来客栈,找掌柜的要‘梅家酒’。”
清辞接过玉佩,触手冰凉。
她看着上面的小字,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在边关送给她的平安符,上面也绣着个歪歪扭扭的 “煜” 字。
“我们不会走散的。”
她攥紧玉佩,语气坚定。
萧煜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忽然笑了:“对,不会走散的。”
夜深了,山林里传来狼嚎,悠长而凄厉。
清辞下意识往萧煜身边靠了靠,他身上的温度让她觉得安稳。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将军府,也是这样的夜晚,她怕黑,就跑到他的房间,挤在他的榻上睡觉。
那时他总嫌她吵,却会把最软的被子让给她。
“冷吗?” 萧煜忽然问。
“有一点。”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
衣袍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清辞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萧煜,”
她轻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就知道太子会陷害我爹?”
萧煜的动作顿了顿。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清辞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低声说:“我以为我能护住你们。”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以为只要我先一步拿到太子通敌的证据,就能保沈家平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清辞追问,“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萧煜转头看她,月光落在他眼底,像盛着碎冰,
“这潭水太浑,我怕伤了你。”
清辞的心猛地一颤。
她想起他一次次的欲言又止,想起他在王府外看着她淋雨却不露面,想起他为了护她挨的那三刀。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只是把所有的风雨都自己扛了。
“傻瓜。”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是一起的啊。”
萧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出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轻柔。
清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心跳得像擂鼓。
“清辞,”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如果…… 如果沈家真的保不住了,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
清辞想也没想就回答,“我知道你尽力了。”
萧煜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睡吧。”
清辞点点头,却没有闭上眼睛。
她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忽然听见他低声说:“等这件事了了,我就求父皇赐婚。”
清辞猛地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煜却像是没察觉她醒着,继续低声说:
“我知道你爹可能不同意,但我会证明给他看。我会护着你,像小时候说的那样,护你海棠常开。”
他的声音很轻,像梦呓,
“到时候,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
清辞的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袍。
她想告诉他,她愿意,她一首都愿意。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她悄悄抬头,看见他的下巴绷得很紧,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原来这个总是装作坚强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清辞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腰。
她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他。
萧煜的身体僵了僵,却没有推开她。
“萧煜,”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等你。”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清辞能感受到他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然后,他慢慢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很紧,带着不容错辩的珍视,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好。”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等你。”
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零星的火星。
月光穿过树梢,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清辞靠在萧煜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她知道前路依旧坎坷,太子的追杀,父皇的猜忌,夺嫡的血雨腥风,都在等着他们。
但此刻,她忽然不怕了。
只要身边有他,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闯一闯。
天亮时,清辞是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萧煜怀里。
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眉头紧蹙,似乎也被惊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谁?”
萧煜低喝一声,同时将清辞护在身后,手按在剑柄上。
草丛里窸窣响了几声,钻出个瘦小的身影, 是小石头。
那少年跑得气喘吁吁,脸上沾着泥,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殿下!沈小姐!可算找到你们了!”
萧煜的松了口气,却依旧保持着警惕:“你怎么来了?”
“先生让我来的!”
小石头跑到他们面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先生说云栖寺不安全,让你们赶紧往南走,去松鹤镇,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清辞的心沉了下去:“云栖寺真的有问题?”
“嗯!”
小石头用力点头,
“我昨天回去报信,才知道云栖寺的主持早就被太子收买了!先生说你们肯定会怀疑,让我赶紧来追!”
他顿了顿,看向萧煜,
“先生还说,沈将军…… 沈将军在天牢里不太好,让你们尽快想办法。”
萧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紧紧攥着剑柄,指节发白:“我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 小石头问。
“等等。”
清辞忽然开口,“我们不往南走。”
萧煜和小石头都看向她。
“我们回京城。”
清辞的眼神很坚定,
“太子以为我们会逃,肯定在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杀回京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回京城?”
小石头吓得脸都白了,
“可是小姐,那里太危险了!”
“危险才有机可乘。”
清辞看向萧煜,
“你说过,太子的人都在搜山,京城里反而空虚。我们可以乔装进城,找到秦先生,再想办法救我爹。”
萧煜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了。
他就知道,他的清辞从来不是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娇小姐。
她是将门之女,骨子里流着不服输的血。
“好。”
他点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回京城。”
小石头还想劝,却被萧煜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忽然觉得,就算前路再危险,只要他们在一起,好像就没什么可怕的。
收拾好行囊,三人准备出发。
萧煜把剩下的兔肉递给小石头,自己则背着清辞的包袱,走在最前面开路。
清辞跟在他身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墨玉。
“害怕吗?” 萧煜忽然问。
“不怕。”
清辞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俊朗的轮廓,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萧煜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信任。
他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走了。”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
清辞笑了起来,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山林的晨雾还未散尽,像层薄纱笼罩着前路。
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清脆而嘹亮。
清辞看着萧煜的背影,忽然觉得,不管前面有多少风雨,只要能这样跟他一起走下去,就很好。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萧煜的嘴角也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阳光穿过枝叶,在他发间跳跃,像撒了把碎金。
他们的归程,注定布满荆棘。
但此刻,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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