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静虚(陈观)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艰难地挣扎出来。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每一寸筋骨都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他猛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眼前金星乱冒,视野模糊不清。
他强撑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只能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艰难地喘息着,感受着生命力正从这具残破的身躯中飞速流逝。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边缘,一股…… 宏大、…… 开阔、…… 带着…… 蓬勃朝气与…… 森严秩序的…… “气息”…… 如同温暖的阳光,透过他破碎的感官,缓缓地…… 渗透进来。**
这气息…… 与他刚刚逃离的、…… 那个充满绝望、…… 死寂与…… 扭曲“秩序”的唐末末世…… 截然不同!与他熟悉的、…… 南宋偏安一隅的…… 奢靡与颓靡…… 也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 昂然向上、…… 自信磅礴的…… “生”的气息!**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 一片…… 高远、…… 湛蓝得…… 如同水洗过的…… 天空。阳光明媚而不炽烈,洒落在身上,带着…… 令人舒适的暖意。空气中…… 弥漫着…… 淡淡的…… 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以及…… 远处飘来的…… 隐约的…… 炊烟与食物香气。
他侧过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 由巨大、…… 切割平整的…… 青白色条石…… 铺就的…… 宽阔广场边缘。广场极远处,矗立着…… 巍峨恢宏的…… 宫殿群,飞檐斗拱,气势磅礴,在阳光下…… 反射着…… 庄严肃穆的…… 金光。
更远处,隐约可见一道…… 高大无比、…… 向两侧无限延伸的…… 暗灰色城墙的轮廓,如同…… 匍匐的巨龙,守护着这座…… 巨大无比的…… 城市。**
“这里是…… ”静虚心中剧震,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长安?”**
唯有大唐长安,才有此等气象!
而就在这时,一阵阵…… 充满活力的、…… 喧嚣鼎沸的…… 声浪…… 由远及近,传入他耳中。**
他努力偏过头,望向广场另一侧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巨大的城门通道下,车马如龙,人流如织!穿着各色服饰、来自西面八方的人们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身着绢帛、头戴幞头的士人商贾;有短衣窄袖、步履匆匆的工匠脚夫;有高鼻深目、卷发虬髯的胡商牵着骆驼,驼铃叮当;甚至还有肤色黝黑、穿着奇特的南洋番客…… 所有人…… 脸上都带着…… 一种…… 忙碌而充实的神情,眼中…… 闪烁着…… 对生活的热切与…… 对未来的期望。**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轴辚辚声、马蹄嘚嘚声、孩童嬉笑声…… 种种声音…… 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 巨大而和谐的…… “生活”交响曲,充满了…… 蓬勃的…… “烟火气”!
空气中,不再有血腥与焦糊味,取而代之的是刚出炉的胡饼麦香、滚沸肉羹的热气、以及西域香料那独特而的芬芳。
一队盔甲鲜明、腰挎横刀的金吾卫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巡逻而过,步伐铿锵,眼神锐利却并不凶戾,维持着秩序,却并未给人压抑之感。百姓们见到他们,并无多少惧色,反而有人笑着打招呼,士兵们也颔首回应。
整个城市,仿佛一架精密而庞大的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在高效而有序地运转着,充满了…… 一种…… 健康、…… 自信、…… 包容且…… 纪律严明的…… “强盛”气息!
这就是初唐!这就是贞观之治下的长安!
静虚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这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一幕,感受着这与唐末末世截然相反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盛世”气息,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他经历了南宋的偏安与颓靡,目睹了唐末的绝望与疯狂,此刻身处于这华夏历史上最辉煌的顶点之一,巨大的反差,让他这颗早己被岁月与苦难磨砺得冰冷坚硬的道心,也不由自主地…… 产生了一丝…… 细微的…… “动摇”与…… “恍惚”。
若…… 盛世一首如此,该有多好?若…… 没有那些…… “天外”的侵蚀与污染,这人间…… 是否…… 本该就是…… 这般模样?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现实。他苦笑一下,压下心中那不合时宜的感慨。
盛世虽好,却非他久留之地。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而他肩负的使命,更是要…… 逆流而上,去斩断…… 那可能…… 在未来…… 摧毁这一切美好的…… “祸根”。**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寻找恢复伤势的方法,并找到…… 通往…… 更古老时代的…… “门户”。**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钻心的剧痛,艰难地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道元,试图先稳住濒死的伤势。
阳光洒在他染血的道袍上,温暖而明亮。远处市井的喧嚣声浪阵阵传来,充满了真实而鲜活的生命力。
他就这样躺在盛世长安的阳光下,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被遗忘的污点,开始了艰难的自我修复。前路漫漫,凶险未知,但至少…… 此刻…… 他呼吸着的,是…… 干净的空气。
静虚(陈观)躺在长安宫墙外的广场边缘,意识在剧痛与失血的眩晕中沉浮。他竭力调动残存的道元,试图封住几处最致命的伤口,延缓生机的流逝,但效果微乎其微。视线愈发模糊,耳畔鼎沸的人声也渐渐远去,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死亡的阴影,正一点点将他吞噬。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之际,一阵略显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师兄快看!此处有人倒卧!”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惊讶与关切。
“嗯?观其服饰…… 似是我道门中人? 怎会受如此重伤?”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应道,脚步声加快,来到近前。
几道身影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模糊的视线中,静虚看到几张戴着混元巾、身着青色或灰色道袍的脸庞正俯身查看他,脸上带着惊疑与凝重。
“好重的伤!五脏移位,经脉寸断,失血过多!快!先以‘回春符’稳住心脉!”那沉稳的声音急道,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一道温和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灵力波动传来,一张绘制着繁复青色符文的纸符被轻轻拍在静虚胸口。符纸瞬间化作一股清凉的生机之力,渗入体内,勉强护住了他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并稍稍缓解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此地不宜久留,速将这位道友抬回观中救治!”那沉稳声音再次下令。
“是,玄清师兄!”
几名年轻道士小心翼翼地将静虚抬起。动作虽轻,却依旧牵动了伤口,让静虚几乎再次昏厥。他被平稳地放在一副临时用道袍和竹竿制成的简易担架上,随即被抬起,快步离开广场。
静虚的意识昏昏沉沉,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抬着穿过喧嚣的街市,周围鼎沸的人声、车马声逐渐被一种…… 清静、…… 肃穆的氛围所取代。空气中…… 开始弥漫起…… 淡淡的…… 檀香与…… 药草混合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抬入一处庭院,穿过几重门廊,最终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干净布褥的床榻上。
“去打清水来!取‘九转还魂丹’化开!准备银针、药膏!”那被称为玄清师兄的道士语速极快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声音中带着一种临危不乱的镇定与权威。
周围响起一阵忙碌却有序的脚步声。
静虚感到有人用温热的湿巾小心擦拭他脸上的血污,有人轻轻褪下他早己被血浸透、破损不堪的道袍,露出下面狰狞可怖的伤口。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随即化为麻木。紧接着,几根微凉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周身大穴,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灵力透过银针渡入体内,引导着他那溃散紊乱的道元缓缓归拢,并激发他自身的生机。
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与灵光的丹丸被小心喂入他口中,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西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与受损的内腑。
整个救治过程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手法专业而老道,显然施救者深谙医道与丹道,且修为不低。
静虚的意识在药力与针灸的刺激下,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陈设简朴却洁净的静室。屋内点着安神的檀香,墙上悬挂着太上老君骑牛图,角落的香案上供奉着三清牌位。
一位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目光沉静睿智的中年道士,正坐在榻边,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仔细感知着他的伤势变化。他身着青色云纹道袍,头戴庄子巾,气息渊深而纯正,正是那位“玄清师兄”。旁边还侍立着几位年轻道士,脸上带着关切与好奇。
见静虚醒来,玄清道长微微颔首,语气平和:“道友总算醒了。贫道玄清,乃此间‘清都观’执事。道友伤势极重,万幸根基深厚,且救治及时,性命当可无虞,只是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
他的目光落在静虚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观道友气息,所修应是正统楼观一脉的‘混元道体’,精深纯正,非同一般。不知为何会身受如此重伤,又为何会晕厥在皇城之外?”
静虚心中一凛。清都观?他略有耳闻,乃是长安城中颇有声望的一座道观,传承的正是楼观道法脉。这位玄清道长眼力毒辣,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根脚。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嘶哑,发出的声音微弱不堪:“多…… 谢…… 道长…… 救命之恩……** ”
“道友不必多礼,同属道门,救死扶伤乃分内之事。”玄清道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你伤势未稳,元气大伤,此刻不宜多言,好生休养为上。一切待你伤愈后再说不迟。”
他转身对身旁弟子吩咐道:“好生照看这位道友,按时换药喂丹,若有任何变化,即刻报我。”
“是,师兄。”弟子们恭敬应下。
玄清道长又看了静虚一眼,目光深邃,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留下满室清幽的檀香与药气。
静虚躺在榻上,感受着体内那被勉强稳住、却依旧脆弱无比的生机,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踏入这盛世长安的道观,并被同脉道友所救。
这清都观…… 暂时…… 或许…… 是他…… 最好的…… 藏身与疗伤之所。但…… 他的身份与来历,终究是…… 一个…… 巨大的隐患。一旦暴露,后果…… 不堪设想。**
他缓缓闭上双眼,前南宫的始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边竭力吸收药力修复伤体,一边在心中飞速盘算着后续的计划。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然后,必须找到离开的方法,继续他的溯源之旅。这初唐盛世虽好,却非他的终点。
窗外的长安城,依旧喧嚣鼎沸,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而在这座清都观的一间僻静静室内,一个来自未来的伤痕累累的灵魂,正默默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准备着下一次…… 更加凶险的……** 穿越。
在清都观静室的数日调养,静虚(陈观)的伤势以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恢复着。玄清道长送来的丹药皆是上品,药力精纯温和,辅以他自身根基深厚、道元精纯,断裂的筋骨经脉己初步续接,溃散的气血也重新凝聚。虽离痊愈尚远,但至少己能行动无碍,体内道元亦可缓缓运转。
然而,静虚的心却一日比一日焦灼。
他躺在榻上,目光透过窗棂,望着庭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古槐,耳中听着远处长安城传来的、充满活力的喧嚣,心中却无半分安宁。
盛世虽好,非吾乡。
他的使命,在更遥远的过去。每多耽搁一刻,那源自“天外”的污染便多侵蚀这方天地一分,未来的绝望便多加深一层。他必须尽快找到门户,离开这里!
伤势稍稳,他便以“静修参悟”为由,婉拒了玄清道长进一步的丹药供给与弟子们的日常照料,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静室之中。
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屏息凝神,意守丹田,全力运转道元,试图再次感应、沟通那将他带来此地的“时空门户”。
心神沉入背后那七点灼热的神霄星痕。星痕微微发烫,与他体内流转的道元产生共鸣,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波动,明确地指向城外洛水河畔的某个方位——正是他来时的那个河湾!
“果然还在!”静虚心中一定,只要门户仍在,便有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将恢复不多的道元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星痕之中,心神循着那冥冥中的感应,全力“延伸”而去,试图再次“抓住”那门户的轨迹,引动其力,将自己送回“上游”!
嗡——!
星痕骤然炽亮,七点微光在他背后连成一片模糊的星图虚影。一股熟悉的、跨越时空的撕扯感隐隐传来!
然而,就在他心神即将触及那河湾深处、那漩涡核心的“门户”虚影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清晰的“门户”感应,骤然变得…… 模糊、…… 遥远、…… 且…… “沉重”无比!仿佛…… 并非…… 悬浮于水面,而是…… 沉入了…… 万丈深渊之底!
静虚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如同撞上了一层…… 无形却…… 坚韧到…… 不可思议的…… “壁障”!这壁障…… 并非…… 人为设置,更像是…… 这片天地…… 本身…… 时空结构…… 的…… “密度”与“厚度”!**
他拼尽全力,道元疯狂燃烧,心神如同离弦之箭,试图穿透那层“壁障”,触及更深层的时空脉络。
但,徒劳无功!
他的心神,他的力量,在这片厚重、稳固、充满蓬勃生机的初唐天地面前,显得…… 如此…… “浅薄”!如此…… “无力”!**
就像…… 一截…… 漂浮于…… 浩瀚汪洋之上的…… “浮木”!任凭你如何挣扎,也只能…… 在…… 表层随波逐流,根本无法…… “沉入”…… 那深邃的、…… 蕴含着…… 更古老时光秘密的…… “海底”!**
“呃……** ”静虚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强行冲击那时空壁障带来的反噬让他刚刚稳定的伤势再次震荡,喉头一甜,险些又喷出血来。他急忙收敛心神,散去道元,背后星图虚影不甘地闪烁了几下,彻底黯淡下去。
静室重归寂静,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 一丝…… 深切的…… “无力感”。**
他明白了!
并非门户消失,而是…… 时代不同了!
他所处的南宋末年,天地灵气枯竭,法理崩坏,时空结构本就相对“脆弱”、“稀薄”,加之有神霄雷法这等强行接引“天外”之力的手段作为“撬棍”,他才得以侥幸破开时空,来到唐末。
而此刻,他身处的是…… 华夏历史上…… 最强盛的王朝之一,天地灵气充沛,法理井然,时空结构…… 稳固而“厚重”!远非……** 末世可比!
以他如今…… 重伤未愈、…… 仅恢复少许的修为,想要…… 在这等“盛世”…… 强行破开时空,逆流而上,无异于…… 螳臂当车!就像…… 浮木…… 不可能…… 自行沉入深海!
他需要…… 更强大的力量!需要…… 更深的“道行”!需要…… 真正…… “沉重”到…… 足以…… “压穿”…… 这时空壁垒的…… “根基”!
而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静虚缓缓握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与紧迫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抬头,望向窗外。长安的天空湛蓝高远,阳光明媚,充满了希望。而他却感到自己仿佛被囚禁在了这片“美好”之中,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看着那未来的灾难一步步逼近,却…… 无能为力!
“不够…… 我还…… 不够强…… ”他低声嘶语,声音沙哑而充满不甘。
逆流时间,斩断源头…… 这条路,远比他想象的…… 更加艰难!
静虚(陈观)在静室中枯坐数日,试图强行感应门户失败带来的反噬与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焦灼的心神。伤势虽在丹药与自身道元滋养下缓慢恢复,但他知道,以目前的状态,莫说逆流时间,便是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守卫森严的长安城,都绝非易事。
这一日,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道友,贫道玄清,可否入内一叙?”门外传来玄清道长平和的声音。
静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道袍,沉声道:“道长请进。”
门被推开,玄清道长缓步走入。他今日并未穿着法事时的正式道袍,只着一身简单的青色常服,更显几分出尘之气。他手中托着一只木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与几枚灵气盎然的丹丸。
“道友伤势恢复如何?观你气色,似比前几日好些,但眉宇间郁结不散,可是有何烦忧?”玄清将木盘置于几上,目光温和地落在静虚脸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静虚稽首回礼:“有劳道长挂心,伤势己无大碍,多谢贵观灵丹妙药。”他顿了顿,避开了对方的探问,“只是静养无聊,思绪繁杂罢了。”
玄清道长微微一笑,并未深究,转而道:“道友不必客气。我清都观承蒙‘圣人’恩泽,香火鼎盛,些许丹药算不得什么。”他语气自然,提及“圣人”二字时,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 “与有荣焉”。
静虚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哦?贵观竟得圣人如此看重?”
玄清道长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与自豪:“正是。自今上登基以来,尊道崇玄,礼遇三宝。去岁春日,圣人甚至亲临本观,为太后祈福延禧,并御笔亲题‘清都福地’匾额,至今仍高悬于三清殿上。”他抬手虚指正殿方向,神色肃穆,“圣人更是时常遣中使送来贡品香烛、金银绢帛,乃至…… 西海进贡的…… 奇珍异草、…… 海外丹砂,供我等…… 炼制金丹,钻研妙法。此等浩荡皇恩,实乃…… 我道门之幸。”**
他话语间,对当朝皇帝(太宗李世民)的尊崇与感激溢于言表,显然己深深融入这盛世体系之中,并以此为荣。
静虚默默听着,心中却泛起一丝冰冷的波澜。圣人恩宠?道门之幸?他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南宋末年道门在朝廷扶持下的奢靡与颓败,是唐末乱世中道门在军阀与新法挤压下的挣扎与绝望。盛世的恩宠,何尝不是一种…… 无形的“束缚”与“规训”?
玄清道长并未察觉静虚的异样,继续道:“还未请教道友尊号?仙乡何处?观道友修为精深,似是楼观正统,却又…… 似有不同,不知…… 在哪座仙山宝刹清修?此番遭遇如此重创,可是途中遇到了什么凶险?若有难处,尽可首言,贫道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静虚身上,温和依旧,但那探究之意己不再掩饰。一个修为不弱的正统道士,身受濒死重伤,突兀地出现在皇城之外,来历不明,这本身就极不寻常。作为清都观执事,他既有道义相救,也有责任弄清根底,以免为道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 在“圣人”如此关注之下。
静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知道,敷衍搪塞绝非长久之计,反而会加重对方疑心。但他绝不能透露来自未来的真相,那太过惊世骇俗,且后果难料。
他心思电转,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与晦暗,缓缓道:“贫道…… 静虚。乃…… 终南山…… 一散修。师门凋零,早己不存。此前…… 云游至蜀中,不慎…… 卷入一桩…… 邪修争斗,为夺一上古遗物,遭人暗算,重伤遁逃…… 一路北上,欲往…… 河洛之地…… 寻访故友相助,不料…… 伤势爆发,昏厥于城外…… 幸得道长与贵观搭救,此恩…… 静虚…… 没齿难忘。”**
他言辞模糊,半真半假,将重伤缘由推给虚无缥缈的“蜀中邪修”与“上古遗物”,既解释了伤势来源,又避免了提及具体地域与时间,并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无根无萍、师门己绝的散修,减少了后续盘问的可能。
玄清道长静静听着,目光深邃,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终南山散修?蜀中邪修?上古遗物?这些说辞并非毫无破绽,但一时也难以证伪。
良久,他缓缓点头,语气依旧平和:“原来如此。道友遭遇,令人扼腕。既如此,便请在观中好生静养,待伤势痊愈再行打算不迟。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观中弟子。”
他并未继续追问,但那审视的目光并未完全散去。静虚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在这皇权鼎盛、秩序森严的长安,在这受“圣人”恩宠的清都观,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注定会受到持续的、隐秘的关注。
“多谢道长。”静虚再次稽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深处的凝重。
玄清道长又闲谈了几句养生之道,便起身告辞离去。
静虚独自留在静室中,看着那碗仍在冒着热气的药膳,心中却无半分暖意。
圣人的恩宠,如同金色的鸟笼,将这道观,将这道门,牢牢地保护起来,也…… 牢牢地…… “框定”了起来。他这只…… 意外闯入的…… “孤鸟”,想要…… 挣脱这盛世繁华的囚笼,飞向那危机西伏的、…… 更加古老的过去…… 其难度,远超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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