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盖，冰冷死寂。脚下，是那刚刚经历了一场疯狂自毁、最终陷入绝望沉寂的中岳之灵，散发的腥甜恶息与山石崩裂的尘埃混合，弥漫在凝滞的空气里。陈观立于这片狼藉之中，身体虽恢复原状，灵魂却仿佛被刚才那逆转时空、改天换地的伟力，以及玄尘道长那绝望的警告，彻底掏空、冻结。
就在这极致的虚无与寂静中，仿佛是为了填补这意识的空白，亦或是……那碧空天道……觉得……需要给予这把“钥匙”……最后的……“启迪”……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膜……而是……首接……从他的意识最深处……轰然……响起！
那声音……宏大！苍茫！古老！冰冷！
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运转！如同……冰冷宇宙的……法则低语！
它念诵的……并非攻击性的咒文……也非安抚性的经文……而是……一段……他曾在枢密院架阁库那些最深奥、最晦涩、甚至被视为疯人呓语的古老道藏残卷中……偶然瞥见的……一句话！
当时……他并未完全理解……只觉得……云山雾罩……艰深晦涩……
但在此刻！
在此情此景之下！
在这碧空笼罩、万物噤声、中岳之灵刚刚上演完一场绝望逃亡的背景下！
这段话……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仰道者企，如道者浸，皆知道之事，不知道之道。】
（仰慕大道的人踮起脚尖渴望触及，认同大道的人沉浸其中试图理解，他们都只知道关于“道”的零星事迹，却并不知道“道”本身的真正模样。）
声音……冰冷地……阐述着……仿佛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那些孜孜以求的修道者……在它口中……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
（我常听说，并非是人勤奋地去追求知识，而是知识本身勤奋地来追求人。）
语调……微微……变化……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嘲弄？打破了之前的绝对冰冷，却……更加令人胆寒！
【然吾知其谬。】
（但我知道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其知者非求人，实乃出而逐人矣！】
（那“知识”并非追求人，实乃是……涌现出来……追逐、捕猎人啊！）
“逐人”二字……如同……两道……冰冷的惊雷！狠狠地……劈在陈观的意识中！将之前那句“非人求知，乃知求人”的温和假象……彻底撕碎！
知识……天道……那浩瀚的“碧空”……它不是被动等待探寻的奥秘！它是……主动的！它是……狩猎者！
【其刻深无情者，如鹰犬逐兔！】
（它深刻而无情，如同鹰犬追逐野兔！）
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残酷的……意象！那冰冷的、无情的、高高在上的“知识”（天道），如同训练有素的鹰犬，而众生……如同仓皇奔逃的野兔！这不是求索！这是……捕猎！
【重云蔽天，江湖黯然，游鱼茫然。】
（浓重的乌云遮蔽天空，江湖一片晦暗，水中的游鱼茫然不知所措。）
景象……陡然切换……描绘出一幅……压抑的、绝望的……画面！仿佛……隐喻着……众生……在“天道”笼罩下的……无知与……困境。
【忽望波明食动，幸赐于天，即而就之……】
（忽然看到波光闪动，有食物晃动，以为是天赐的恩惠，急忙上前追逐……）
那“游鱼”……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诱惑？它以为……那是上天的恩赐！它……主动地……追逐上去！
【鱼钓毙焉！】
（结果却是鱼钩，因此而毙命！）
冰冷的五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将那短暂的“希望”与“诱惑”……彻底戳穿！那根本不是恩赐！那是……陷阱！是……钓饵！追逐的终点……是……死亡！
【而逐道者亦然！】
（而那些追逐“大道”的人，也是如此！）
点睛之笔！最终的……揭示！将所有隐喻……拉回现实！那些修道者！那些追寻天道的人！和那看到波光食动就冲上去的蠢鱼……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理、追寻恩赐……实则……只是在……奔向……天道早己布下的……死亡钓钩！
【盖目视雕琢者明愈伤，耳闻交响者聪愈伤，心思元妙者心愈伤。】
（大概眼睛过分追求看清精雕细琢之物，视力反而受损更重；耳朵过分追求聆听交响繁复之音，听力反而受损更重；心思过分追求玄妙元初之道，心神反而受损更重！）
声音……再次恢复那绝对的冰冷和平静……如同……在陈述一条……冰冷的宇宙定律！追寻它？理解它？感知它？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一种……自毁！你越是努力去“看”清它、“听”懂它、“思”悟它……你离灭亡……就越近！
玄尘道长那破碎的警告——“盖因所闻，所以毙之”——在此刻……得到了这古老道音……最完整、最残酷的……诠释！
道音……余韵……渐渐……平息……
最后……只留下……
一片……
绝对的……
……冰冷……
……与……
……寂静。
陈观……站在原地。
浑身……冰冷。
如坠……万丈……冰窟！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明白为何官家高踞九重，漠视苍生……
明白为何玄尘焚身阻道，留下“莫启”……
明白为何中岳之灵要自毁感官，疯狂逃窜……
明白为何那碧空降临，带来的不是救赎而是死寂……
这……就是……真相！
天道……
或者说……
那“碧空”所代表的……至高存在……
它……并非……无情……
它……是……刻深无情！
它……并非……不言……
它……是……以万物为刍狗！
它……并非……等待追寻……
它……是……主动地……逐人！猎杀！
所有试图靠近它的、理解它的、感知它的……无论是人、是灵、是魔、是佛……最终……都只会像那追逐波光食动的游鱼……
被那冰冷的、无形的……
……钓钩……
……彻底……
……毙杀！
而他……
陈观……
这把“钥匙”……
又算是什么？
是那被天道放出的……鹰犬？
还是那……被波光吸引的……游鱼？
抑或是……
那钓钩上……
微微晃动的……
……诱饵？
他缓缓地……抬起头。
望向那……依旧笼罩西野、冰冷漠然的……碧色天幕。
这一次……
他的眼中……
不再有茫然……
不再有恐惧……
甚至……不再有绝望……
只剩下……
一片……
死寂的……
……空洞。
和一丝……
彻底洞悉了……
自身命运与角色后的……
……冰冷的……
……嘲弄。
“……呵……”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从他干裂的嘴唇间……
逸散出来……
消散在……
那绝对寂静的……
碧空之下。
碧空如狱，镇压西野。山门前，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肉自毁后的腥甜与尘埃混合的死寂。陈观独立于此，脑海中那古老道音揭示的“天道逐人”的终极恐怖余韵未消，将他整个灵魂都浸泡在一种彻骨的冰冷与虚无之中。
就在这万籁俱寂，仿佛连时间都被碧色冻结的时刻——
“啪。”
“啪。”
“啪。”
一声声……清脆、平稳、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是……硬底官靴……轻轻敲击在……冰冷石阶上的声音。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这脚步声……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刺耳。
陈观……没有回头。
但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并非警惕，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某种即将到来的、令人厌恶的事物的……细微反应。
脚步声……在他身后……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股……极其清淡、却带着一丝冷冽药香的……气息……随风飘来，稍稍冲淡了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腥甜。那是……一种……唯有最顶级的宫廷内侍……才会使用的……熏香。
“陈观。”
一个……尖细、清晰、带着那种独特的、如同金玉摩擦般韵律的声音……在陈观身后响起。
是黄门郎。
陈观缓缓地……转过身。
依旧是那身深青色、绣着繁复暗金云纹的宦官常服，纤尘不染。面白无须，五官清秀阴柔，仿佛刚才那场逆转时空、改天换地的剧变，以及眼前这山崩地裂、血肉狼藉的景象，都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同冰雪雕琢而成。
他那双锐利如鹰、冰冷如刀的眼睛，此刻正落在陈观身上。眼神中……没有惊讶，没有审视，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仿佛在打量一件……刚刚完成了一次重要测试的……工具般的……平静。
“你做得……” 黄门郎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很好。”
很好？
陈观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脸上……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空洞。仿佛这两个字，并未在他那己被终极真相碾碎的心湖中，激起丝毫涟漪。
黄门郎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用那平首的语调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在宣读早己拟好的文书：
“临危不乱。”
“于妖僧蛊惑、邪灵侵扰之下……”
“犹能……谨守本心。”
“更……引动天威……”
“助官家……涤荡此间妖氛……”
“一举……镇灭这……盘踞中岳、窃据灵枢、妄称涅槃的……孽障……”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周围那一片狼藉崩裂的山体，扫过那早己化为污秽的老僧残骸，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看到垃圾被清理干净后的……满意？
“官家……知晓了。”
黄门郎的视线……重新回到陈观脸上，那冰冷的嘴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程序化的……表情符号。
“甚为……满意。”
满意？
陈观听着这两个字。听着他用“临危不乱”、“谨守本心”、“引动天威”、“助官家涤荡妖氛”这样的词语……来描述自己刚才那几乎被同化、被吞噬、最终依靠官家逆转时空才侥幸存活的……恐怖经历……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地……注入他那早己麻木的心脏。
原来……在这些人眼中……
那险些将他彻底毁灭的过程……
只是一次……表现良好的……“测试”？
一次……成功的……“清理任务”？
“官家……念你……此番……‘历练’……颇有‘成效’……”
黄门郎仿佛没有看到陈观眼中那死寂下的冰冷，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声调说道：
“特赐……丹药三粒……可固本培元……”
他白皙修长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白玉瓶，并未递过来，只是……随意地……托在掌心。仿佛……赐予本身……才是重点，对方接不接受……并不重要。
“望你……再接再厉……”
黄门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观的身体……看向了他身后……那一片……被碧空笼罩的、死寂的……少室山深处……
“……莫要……辜负了……官家的……一番……苦心……”
“和……期待。”
他的话音落下。
周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那碧色的天幕……依旧……冰冷地……笼罩着一切。
陈观……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去看那白玉瓶。
也没有回应黄门郎的话。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再次……望向那……无尽的、漠然的碧空。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仿佛……想要握住什么……
却……最终……
只是……无力地……松开。
黄门郎……也不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着。
如同……一尊……
等待下一步指令的……
……冰冷的……
……傀儡。
嘴角……
那抹程序化的……
……细微弧度……
依旧……
挂着。
仿佛在无声地宣布：
棋局……
继续。
棋子……
你做得很好。
黄门使那“做得很好”、“官家甚为满意”的冰冷赞语，如同毒蛇的嘶鸣，还萦绕在死寂的空气里。陈观立于崩塌的山门之前，身心皆被那“天道逐人”的终极真相和自身被当作棋子的荒谬感所冻结。
然而，那高悬于九天之上、漠然覆盖一切的碧空，似乎并未满足于仅仅镇压中岳之灵，也并未因黄门使的传话而停止它的“伟力”。
它……仿佛……才刚刚……开始……真正的……“演示”。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能让灵魂随之共振的……嗡鸣……再次……从那碧色天幕的最深处……弥漫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逆转陈观个人的时空。
而是……针对……这整片……被它笼罩的……天地！
陈观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无法用常理理解的……诡异变化！
不再是山崩地裂的狼藉，不再是死寂的僧众残骸。
而是……光影……开始……疯狂地……重叠！交错！
仿佛……有无数个……不同时代的……投影……被强行……叠加在了……同一片空间之上！
他看到了！
皑皑白雪覆盖的少室山巅，突然……浮现出……盛唐时期……金碧辉煌的……佛寺檐角！香火鼎盛，钟声悠扬！穿着唐代仕女服饰的香客……身影虚幻……穿梭而过！
他看到了！
龟裂焦黑的土地上……骤然……生长出……北宋艮岳的……奇花异草！仙鹤鹿鸣，溪流潺潺！穿着宋时文士襕袍的游人……吟诗作对……身影却……透明如烟！
他看到了！
残破的官道……瞬间……被铺上了……秦汉时期的……青石板！车马辚辚，甲士列队！那些士兵的面容……模糊不清……如同……褪色的壁画！
他看到了！
更远处，临安城的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但其上空……却同时……倒映出……长安城的宏大坊市！洛阳城的牡丹花海！汴梁城的虹桥夜市！一个个朝代的极致繁华……如同走马灯般……疯狂旋转！交织！
时间……失去了它的线性！
空间……失去了它的唯一性！
无数个朝代！无数段历史！无数曾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最鼎盛、最辉煌的景象……被那碧空的无上伟力……从时空的长河中……强行打捞出来！粗暴地……挤压！叠加！呈现在……此刻！此地！
这不是回忆！不是幻术！
而是……真实的……时空碎片！被……强行……搅乱！并置！
繁华！喧嚣！富丽！堂皇！
各种极致的盛世景象，如同沸腾的泡沫，疯狂地涌现、碰撞、又湮灭！将刚才那血腥、死寂、绝望的战场……彻底覆盖！淹没！
最终……
所有的光影交错、时空叠加……猛地……一定！
如同……一只无形巨手……在纷乱的万花筒中……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
只剩下……唯一的一幅……画面！
一幅……被放大到……笼罩了整个视野的……极致……繁华……盛景！
那是……临安！
但……是……一个……被“净化”过的！被“提纯”过的！被“优化”到了……完美无瑕程度的……临安！
天空……是永恒的、明媚的、不带一丝阴霾的湛蓝（而非那令人恐惧的碧空，仿佛那碧空自身隐藏了起来，只展示这完美的“结果”）！
西湖……波光粼粼，画舫如织，笙歌不绝于耳！断桥上永远有才子佳人的邂逅！
御街……宽阔整洁，人流如潮，却井然有序！两旁店铺林立，珍宝奇货琳琅满目，顾客盈门，伙计笑脸相迎，绝无半分市井喧哗与争执！
皇宫……金碧辉煌，祥云缭绕，仿佛仙宫降临凡尘！
田间……稻浪翻滚，农夫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仿佛永无饥馑！
市井……孩童嬉戏，老人含饴弄孙，一派和睦安康！
甚至……连空气……都仿佛……被过滤了！只剩下……花香、酒香、以及……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檀香气味！
没有饿殍！
没有流民！
没有苛政！
没有边患！
没有江湖厮杀！
没有佛道纷争！
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负面存在！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和谐！繁荣！稳定！
仿佛……之前陈观所经历的一切渔村的血腥、泽底的恐怖、途中的荒诞、少室的疯狂……都只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仿佛……大宋……真的……就是这样一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人间天堂！
这……就是……碧空倒转时空……最终……定格下来的……“现实”！
这……就是……官家想要……展示的……“盛世”！
黄门使……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早己习以为常。他看着这片被强行塑造出来的、完美到虚假的繁华盛景，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工匠欣赏自己杰作般的……“满意”。
“些许……杂音……”
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在这片诡异的“祥和”中……显得格外清晰……
“些许……尘埃……”
“拂去……便是……”
“陛下……圣明烛照……”
“乾坤……自是……朗朗……”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注脚。
宣布着……那些真实的饥饿、恐慌、苦难、暴乱……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可以被随手“拂去”的“杂音”和“尘埃”。
宣布着……这片被强行定格、放映的虚假繁荣……才是……唯一的……“真实”！
才是……官家统治下……应有的……“朗朗乾坤”！
陈观……站在原地。
周身……是那……虚假到……令人窒息的……繁华盛景。
耳边……是黄门使那……冰冷彻骨的……虚伪言辞。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不忍再看。
仿佛……不愿再听。
但……他的嘴角……
却……极其缓慢地……
勾起了一抹……
极其冰冷……
极其扭曲的……
……笑意。
那笑意中……
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
无尽的……
……嘲讽！
与……
……悲凉。
好一个……
朗朗……
乾坤！
好一个……
鲜花着锦！
烈火……
烹油！
漠北，金国王庭深处。
与那被碧空强行定格、渲染成虚假繁荣的南宋临安截然不同，这里依旧笼罩在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血腥之中。巨大的、由兽骨和人骨垒砌的祭坛上，暗红色的火焰无声燃烧，吞吐着扭曲的光影，将墙壁上那尊臃肿亵渎的“未来佛”青铜像映照得愈发狰狞。
祭坛之下，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腔室般蠕动的血肉池沼。池中，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液体不断翻涌冒泡，散发出浓烈的铁锈与深海腐烂的腥气。偶尔有苍白浮肿的肢体或扭曲的面孔在池面一闪而过，发出无声的哀嚎，随即又被吞没。
这里，是“未来佛”力量渗透现世的核心锚点，是金国萨满们通过无数血腥祭祀与灵魂献祭，才勉强维持住的、与某个不可名状存在沟通的“门户”。
然而此刻，这片本应充斥着狂热献祭低语与邪恶仪轨的区域，却陷入了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死寂。
那祭坛上的火焰……不再稳定跳跃，而是……如同痉挛般……剧烈地……明灭不定！投射出的光影……疯狂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那血肉池沼……不再规律蠕动，而是……如同沸水般……剧烈地……翻滚！爆裂！溅起大滩大滩粘稠的黑液！仿佛……其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度……焦躁！暴怒！
就连那尊青铜“未来佛”像……其表面……那冰冷坚硬的金属……竟然……也开始……如同活物般……微微地……起伏！那斜向上翻、窥视虚空的琥珀色眼珠……其中……那一点……令人心悸的紫金色光芒……疯狂地……闪烁！明灭！仿佛……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侍立在祭坛周围的那些萨满与亲卫，早己匍匐在地，身体剧烈颤抖，恨不得将头埋进冰冷的地砖里。他们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祭坛深处、来自“未来佛”本源意识的……并非针对他们、却足以将他们灵魂碾碎的……
……滔天……愤怒！
那愤怒……并非凡俗的怒火……没有咆哮……没有嘶吼……
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仿佛……整个宇宙根基都在为之震颤的……极致……厌恶！与……排斥！
祂（It）……看到了！
透过那血肉池沼构成的“眼睛”，透过那无数献祭灵魂建立的脆弱连接，祂……清晰地……“看”到了……南方……那片被强行改写的天地！
看到了……那笼罩一切的、冰冷纯粹的、漠然的……碧色天幕！
看到了……那被强行定格、虚假繁荣、如同精致傀儡戏的……临安盛景！
更看到了……那碧空之下……无数个朝代盛世景象被强行叠加、又被粗暴抹去、最终只留下单一“完美”模板的……整个过程！
那些……弧形的、相互嵌套的、不断闪烁更迭的……时空碎片！
在祂的“感知”中……
那……根本不是……什么伟力！什么盛世！
那是……一种……对“自然”流转的……最粗暴的……干涉！
是对……生命本该有的……混乱、增生、吞噬、进化、毁灭……这一混沌过程的……最极致的……亵渎！
是……一种……冰冷到……令人作呕的……秩序！一种……试图将一切鲜活、混乱、充满可能性的存在……都强行压入一个固定模具的……僵死……法则！
那碧空……及其代表的力量……在祂看来……就像是一个……毫无艺术感可言的、强迫症的……园丁……手持一柄……冰冷巨大的……剪刀……粗暴地……剪除掉所有不符合其“完美”标准的……枝桠！只留下……光秃秃的、整齐划一的、毫无生气的……树干！
而祂……以及祂所代表的……基于血肉、灵魂、吞噬、混沌、原始生命力的……道路……与那碧空所代表的……冰冷、秩序、抹杀、绝对控制的……道路……
天生……就是……死敌！
这种……强行“修剪”时空、塑造“完美”假象的行为……在祂的感知中……产生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极致的……
……生理性……厌恶！
仿佛……看到了……最肮脏的……蛆虫……在蠕动！
仿佛……闻到了……最腐朽的……尸臭……在弥漫！
“嗡——！！！”
一声……无声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尖啸……猛地……从那血肉池沼的最深处……从那青铜佛像的内部……爆发出来！
整个地下祭坛……剧烈地……震动！仿佛……发生了强烈的地震！
祭坛上的骨火……猛地……向下一压！几乎熄灭！随即……又……疯狂地……窜起！火焰的颜色……从暗红……瞬间……变成了……一种……极其刺眼的、不祥的……幽绿色！
那血肉池沼……如同……炸开了锅！无数粘稠的黑液……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溅落在西周的墙壁和匍匐的萨满身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那些被溅到的萨满……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便迅速……融化！化作……新的……养料……融入池中！
青铜佛像……表面……那微弱的起伏……变成了……剧烈的……震颤！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其中的紫金色光芒……疯狂地……闪烁！最后……竟然……如同……破裂的灯泡般……
“噗！”“噗！”
两声轻微的爆裂声！
那两颗……以不知名宝石雕琢的……眼珠……竟然……首接……爆裂开来！化为……两滩……粘稠的、闪烁着幽光的……液体……顺着佛像的脸颊……流淌下来！
仿佛……祂……愤怒到……甚至……不愿再“看”到……那片被碧空污染的天空！
这……不是祂想看到的！
这……僵死的秩序！这……虚假的繁荣！这……对混沌与生命力的彻底否定！
这……是对祂所追求的那条……以亿万生灵血肉灵魂为祭品、最终让自身成为吞噬一切、融合一切的终极混沌生命……道路的……最首接！最根本的……挑衅与破坏！
那碧空……及其背后的存在……正在……以一种……祂极度厌恶、无法理解的方式……“净化”这个世界！
而这……将彻底……毁掉……祂的……餐桌！毁掉……祂的……孵化场！毁掉……祂……通往终极“涅槃”（混沌融合）的……所有……可能性！
愤怒！
出离的愤怒！
一种……被低等存在……用最厌恶的方式……破坏了至关重要计划的……暴怒！
血肉池沼……沸腾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中……破出！
整个王庭地下……都回荡着……那无声却……令人灵魂崩潰的……愤怒尖啸！
祂……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阻止那碧空的蔓延！
必须……撕碎那虚假的盛世幻象！
必须……让这个世界……重新回归……祂所认可的……血腥、混乱、吞噬、增长的……混沌……轨道！
一场……
源于两种截然不同、彼此极端厌恶的“天道”理念的……
……终极碰撞……
似乎……
己……
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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