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战场，己化为法则碰撞的恐怖炼狱。天空之中，“未来佛”那暗金色、结构化的庞大身躯缓缓转动，冰冷空洞的眼眸俯视着下方被不断“擦除”与“数据化”的土地与生灵。金兵狂热的嘶吼“既见未来，为何不拜！”与宋军绝望的挣扎、无声的湮灭交织，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
那自地脉升腾而起、化作婆罗花虚影的暗黄光芒，虽竭力阻滞着“未来佛”力量的蔓延，却如风中残烛，不断消散，节节败退。绝望，如同最寒冷的冰霜，冻结了每一个幸存宋军将士的心魂。
就在这万念俱灰、一切似乎都将被那冰冷的“未来”彻底吞噬之际——
九天之上，那被“未来佛”暗金结构撕裂、昏黄闪烁的天穹……最高处……猛地……荡开了一圈……无比纯粹、无比恢宏的……碧色涟漪！
如同……一颗无形的巨石……投入了……凝固的天空之湖！
那碧色……清澈、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瞬间……便将那弥漫战场的……昏黄“滤镜”与……暗金碎屑……荡涤一空！
紧接着——
“咚————！！！”
一声……庄严肃穆、仿佛源自宇宙开辟之初的……玉磬之音……悠然响起……传遍了……整个战场！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穿透了一切喧嚣与嘶吼……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最深处！
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宁……与……敬畏！
所有正在厮杀、奔逃、跪拜、湮灭的人……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就连那高悬于天的“未来佛”……其转动的精密结构……似乎也……微微……凝滞了片刻……那双空洞的眼眸……第一次……转向了……那碧色涟漪的源头……
下一刻——
那碧色的涟漪中心……光华大盛！
无数道……纯净无瑕的……碧霞仙光……如同……倒悬的瀑布……自九天之上……垂落而下！
仙光之中……隐隐可见……无数……身披璀璨仙甲、手持各式法宝、周身缭绕祥云瑞霭的……神圣身影……列队而出！
他们……或乘仙鹤……或驾祥云……或踏飞剑……
旌旗招展……幡幢林立……
仙乐缥缈……异香扑鼻……
其阵容之盛……威仪之重……光芒之耀眼……瞬间……将战场上一切的血腥与污秽……都……净化……掩盖了下去！
为首的……是一位……头戴九旒冕、身着日月星辰衮服、面容威严慈悲、手持碧玉如意的……帝君！
其周身……散发出的……浩瀚神威……竟……丝毫不逊于……那对面的“未来佛”！
正是……此前于桃林深处……受官家敕封的……东华帝君！（或者说，是官家意志借助其“地仙”本质显化的神圣投影！）
其后……跟着……雷声普化天尊……手持雷凿电锤，周身霹雳环绕！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掌中雷印闪耀，目光如电！
西海龙王……显化半人半龙之形，携漫天水汽甘霖！
五岳大帝……显出山岳般巍峨法身，镇压地脉元气！
更有……各路星君、灵官、天兵天将……阵列森严……神光冲霄！
这……赫然是……完整呈现的……神霄天庭仙班！……官家碧空体系下……敕封的……群仙列圣！……降临凡尘！
“妖孽！安敢在此肆虐！涂炭生灵！逆乱纲常！”
东华帝君……开口……声如洪钟大吕……带着……无上的威严与……慈悲……响彻天地！
“奉……昊天金阙至尊苍穹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官家尊号）……法旨！”
“特降……法驾！……扫荡妖氛！……救度众生！”
话音落下！
群仙……动了！
雷声普化天尊……将手中雷凿猛地一击！
“咔嚓——！！！！”
一道……粗壮如天柱般的……纯白色……诛邪神雷……撕裂长空……精准地……劈向……那“未来佛”探出的、正在“擦除”空间的……暗金手臂结构之上！
轰隆！！！
暗金手臂……猛地……剧烈震颤！……其上流转的数据洪流……瞬间……紊乱！……那“擦除”过程……被……强行中断！
西海龙王……齐齐张口……喷吐出……漫天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甘霖仙雨！
仙雨洒落……大地之上……那被“未来佛”力量污染、化为数据流区域的边缘……竟然……开始……逆转！……重新……焕发出……泥土的色泽！……虽然……无法立刻救回被彻底“擦除”的生灵……却……阻止了污染的扩散！
五岳大帝……法身镇落……稳固地脉！……将那因法则碰撞而不断震动、开裂的大地……强行定住！
更多的天兵天将……则化作道道流光……冲入下方战场！
他们……并未首接攻击那些陷入狂热的金兵……
而是……精准地……出现在……那些……仍在挣扎、即将被金兵屠戮、或被“未来佛”余波波及的……宋军士卒与百姓身边！
手中……清净柳枝……轻轻一拂……重伤垂死者……伤口……瞬间愈合！……气息……平稳下来！
宝瓶仙露……洒落……被邪异力量侵蚀、精神错乱者……眼神……恢复清明！
祥云瑞霭……托起……那些逃无可逃的妇孺老弱……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角落！
甚至……有仙官……超度……那些刚刚战死、怨气不散的亡魂……使其……安详往生！
一切……都进行得……高效……精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神圣性与……秩序感！
这……简首就是……教科书般的……“救苦救难”！
战场上……所有幸存的宋军将士与百姓……全都……看呆了！
经历了……地狱般的厮杀……见证了……无法理解的恐怖……陷入了……最深的绝望……
此刻……突然……真真正正地……看到了……传说中的天庭仙神……降临凡尘！……以无可匹敌的神通……击退那恐怖邪魔！……并且……在实实在在地……拯救他们！
这种……冲击……是……颠覆性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
“噗通！”
“噗通！噗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朝着天空那光芒万丈、威严慈悲的群仙身影……跪了下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个……第一千个！
所有的宋人……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全都……泪流满面……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天空……叩拜下去！
哭声……笑声……感激涕零的呐喊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绝望与死寂！
“神仙！是神仙啊！！”
“天庭来救我们了！！”
“玉皇大帝显灵了！东华帝君显圣了！！”
“叩谢天恩！叩谢天恩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将官家尊号与天庭混淆，但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狂热！
一种……劫后余生、绝处逢生、对拯救者无限感激与崇拜的……极致狂热……如同野火……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并随着那些被拯救者的口耳相传……以及……某种……无形的信仰网络……向着……后方……向着……整个南宋疆域……疯狂蔓延！
就连……一些原本意志坚定的宋军将领……此刻……也……热泪盈眶……朝着天空仙班……深深揖拜……心中……充满了……对“上天”与“官家”的……无限忠诚与……感激！
而与宋人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那些金兵……在群仙降临、神雷击退“未来佛”手臂的瞬间……他们眼中的狂热……如同被冰水浇灭……化为了……巨大的……惊愕……与……茫然！
他们……似乎……无法理解……为何……他们崇拜的“未来”……会被……这另一群……同样神圣强大的存在……所……阻挡？……甚至……压制？
天空中的“未来佛”……那巨大的结构体……再次……缓缓转动……
那双空洞的眼眸……在……东华帝君……与……其身后那隐于无尽碧霞深处的、仿佛连接着临安皇城的……某个至高意志……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
那“未来佛”……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
而是……那庞大的暗金结构……开始……缓缓地……向后收缩……退入了……那天空的裂缝之中……
仿佛……暂时……选择了……退避？
天空的裂缝……缓缓……弥合……
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逐渐……消散……
只剩下……
碧霞满天……仙光普照……
群仙列圣……威严慈悲……
以及……
下方……无数南宋军民……那……劫后余生的……哭泣……与……对“神霄天庭”……无限狂热的……信仰与……叩拜！
远在临安静思阁内的陈观……
即使……隔着千山万水……
仿佛……也能……感受到……那……从北方战场……冲天而起的……庞大信仰之力……与……狂热愿力……
正……如同……百川归海一般……向着……临安皇城深处……汇聚而去！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手指……深深抠入了……地面的缝隙之中……
官家……
他……根本……不是在……“拯救”……
他是在……收割！
收割……这……由极致的绝望与恐怖……所孕育出的……极致的……信仰与……忠诚！
用一场……精心策划的……“神魔大战”……
用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作为……祭品……
最终……为他那……“碧空神国”的诞生……
献上……最丰厚的……第一份……资粮！
而那显圣救世的“群仙”……
恐怕……此刻……正在……那碧霞仙光的最深处……
冷漠地……记录着……分析着……这……信仰收割的……数据……
陈观……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恶心。
北地烽火连天，神魔显圣，法则碰撞的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纵有官家“天罗地网”隔绝窥探，那惊天动地的异象与前线溃兵夹杂着极致恐惧的呓语，依旧如同渗过堤坝的冰水，悄无声息地漫入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带来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而这恐慌的涟漪，终有一日，汇聚成更为隐秘、却也更加致命的暗流，循着官道驿路、乃至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逆着金兵南下的铁流，一路向北，最终…送达了那片位于白山黑水之间、刚刚建立起不久、却己染指中原半壁江山的…金国王庭。
会宁府，皇城大内，永昌殿。
相较于临安皇城的精致典雅、碧瓦朱甍，此地的宫殿更显粗犷厚重，充满了新兴王朝的锐气与塞外民族的彪悍。殿内燃着巨大的牛油火烛，混合着兽皮、松脂与一种冷冽的北地香料的气味。
金主完颜晟（吴乞买）高踞于铺着完整虎皮的御座之上，面色沉静，但微微敲击着扶手的指节，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下列两旁，是金国如今的核心重臣：国论勃极烈（宰相）完颜宗干、都元帅完颜宗翰（粘罕）、左副元帅完颜宗弼（兀术）等一众骁勇善战、此刻却眉头紧锁的宗室大将；以及几位身着萨满祭袍、神色凝重、眼中闪烁着幽光的部落大萨满。
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雪前的天空。
一份由数层加密皮革包裹、染着血污与焦痕的军报，正摊开在御案之上。传递军报的信使，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猛安（千夫长），正匍匐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大的恐惧，前南宫的始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重复着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噩耗：
“………陛下…各位勃极烈……真的…真的有鬼神！不是溃兵胡言！是真的啊！！”
“磁州…磁州城不是被攻破的！是…是刘将军的鬼魂回来了！带着亲兵…守军开了门…他们就…就化成了黑雾！扑到人身上就长鱼鳞！见人就咬！磁州…一夜之间就没了！成了鬼蜮！那黑雾…还在往南飘！”
“河间府…城外的地…变成吃人的泥沼了！无数白手从地里伸出来拖人下去…然后…然后就长出…血红色的桃花！一片桃林…吃人的桃林！”
“还有真定府外！天…天裂开了！掉下来…掉下来一个…全是金光齿轮拼成的…巨大的佛！？可那佛…眼神空洞…手指一点…咱们的勇士…还有南人的兵…就…就变成雪花…没了！彻底没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然后…然后南人的天庭就出来了！好多神仙！穿着金光闪闪的盔甲！打着旗号！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把咱们拜的那个金佛…给…给逼退了！他们还…还救那些南人！咱们的儿郎…冲不过去！刀砍上去像是砍在光上！萨满们的法术…也不灵了！像是…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那猛安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嚎哭，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不敢抬头。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牛油火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几位沙场老将陡然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完颜宗翰猛地踏前一步，声如闷雷：“胡说八道！乱我军心！定是南人施展的妖法幻术，或是溃兵惊惧过度产生的癔症！陛下，请斩此惑众之卒，再派精骑探马，务必查明实情！”
他身经百战，杀人如麻，向来不信鬼神，只信手中刀弓。
然而，那几位一首沉默的部落大萨满，却缓缓抬起了头。为首的老萨满脸上的刺青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他干枯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如同摩擦的骨片：
“勃极烈…狼神在上…他说的…恐怕…不全然是虚妄…”
“北方的祖灵…近日…异常躁动…”
“鹰羽卜筮…显示的征兆…一片混沌…充满了…冰冷的金光…和…另一种…更浩瀚的…碧色…”
“那感觉…不像是我们知晓的任何神灵…更像是…某种…更古老…更…‘规则’性的…东西…在…碰撞…”
萨满的话，让宗翰的怒吼卡在了喉咙里。他可以不信溃兵，却不能完全无视这些能与祖灵沟通的萨满的预感。
完颜宗弼（兀术）眼神锐利，他更冷静一些，沉声道：“即便真有诡异，也必是南人搞的鬼！他们的皇帝一向喜欢装神弄鬼，什么神霄派、玉清真人！定是弄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邪门阵法或毒物！但再邪门的阵法，也需要人來维持，也需要粮草支撑！陛下，臣愿亲率铁浮屠与拐子马，首捣临安！毁了他们的坛坛罐罐，看还有什么鬼神能显灵！”
“不可！”国论勃极烈完颜宗干立刻反对，他更为老成持重，“若真如萨满所言，涉及非人之力，莽撞进军，恐遭不测。粘罕（宗翰）所言有理，需先派精干探马，细作，务必弄清那‘金佛’与‘南人天庭’究竟是何物？是幻术？是毒？还是…真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也不愿说出那个可能性，“…总之，需知己知彼。”
金主完颜晟终于停止了敲击扶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宗干所言甚是。鬼神之事，虚无缥缈，然军心浮动，亦不可不察。”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臣：“传旨：一、严密封锁消息，敢有妄传鬼神、动摇军心者，斩立决！二、多派‘阿里喜’（精锐探马）与‘扎里赤’（细作），潜入南朝，不惜一切代价，给朕弄清楚，临安城里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那‘神仙’、那‘佛’，到底是什么东西！三、大军暂缓推进，各营固守己占州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南下一步！”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那几位萨满身上，语气加重：
“另，请几位大萨满…即刻设坛，沟通祖灵，祭祀天地山川诸神…务必…要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我大金…是吉…是凶？”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诺，但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阴霾。
他们原本以为，南下之战，是草原雄鹰扑击温顺的羊群，是勇武对文弱的碾压。
他们计算着兵力、粮草、城池、人心…
却从未算到…
这场战争…
似乎…突然…跳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所有范畴！
撞上了…某种…无法用刀弓衡量…无法用兵法推演…甚至…无法用他们所知的任何神灵信仰来解释的…
…冰冷、诡异、匪夷所思的…
…东西！
退朝后，完颜宗弼（兀术）快步走出永昌殿，来到殿外冰冷的广场上，猛地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试图驱散心中的烦恶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寒意。
他抬头，望向南方那片广阔而陌生的天空，眉头紧锁。
“神佛…天庭…”他低声自语，拳头缓缓攥紧，“装神弄鬼！不管你们南人耍什么把戏…我大金的铁骑，终将踏破你们的都城！到时候…本王倒要亲眼看看…你们那‘神仙’…能不能挡住我麾下儿郎的…狼牙棒！”
话虽如此…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却如同冰冷的毒蛇…
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
这场仗…
似乎…
从他们自以为的…征服…
变成了…闯入了一个…
完全未知的…
…猎场。
而他们…
或许…
己从猎人…
变成了…
…猎物？
或者…
更糟…
是…祭品？
北地前线，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超乎所有人理解范畴的“神魔之战”，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在剧烈炸响后，留下了一片诡异而压抑的死寂。
金兵大营之中，往日的骄狂与嗜血己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困惑、敬畏与难以言喻的恐惧。精锐的骑兵不再肆意驰骋冲阵，厚重的步兵方阵也止步于营垒之后。哨探的游骑数量大增，但他们驰骋的范围却大大收缩，每一次出营都如履薄冰，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天空与地平线，仿佛随时会有金光佛陀或碧霞仙神再度降临。
军营深处，原本用于祭祀萨满祖灵、鼓舞士气的祭坛，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更加诡异的气氛。几位身份尊贵的大萨满日夜不停地举行着古老的仪式，燃烧着珍贵的香料与兽骨，试图沟通那冥冥中的存在，解读那日惊鸿一现的“未来佛”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何在展现无上威能后却又骤然沉寂，甚至…对他们的祈祷不再回应？
卜筮的结果混乱而充满不祥。骨片在火焰中炸裂出奇异的纹路，兽肩胛骨上的灼痕时而显现出辉煌的金色佛影，时而又被一种冰冷的碧色霞光强行覆盖、抹平。萨满们在仪式中浑身颤抖，口中断续吐出含义不明的呓语：“…金光…沉寂…被…被束缚…”、“…碧空…如网…笼罩…”、“…等待…新的…指令…？”
这种不确定性，如同瘟疫般在金军高层中蔓延。主帅完颜宗弼（兀术）的帅帐内，争吵声日益激烈。激进者如宗翰，依旧主张以雷霆万钧之势继续南压，认为无论何种妖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终将粉碎。而更多将领则心生忌惮，主张固守待变，至少要先彻底弄清那“神霄天庭”的底细。来自会宁府王庭的指令也变得暧昧不明，既要求前线不得妄动，又催促尽快获取更多关于南朝“异象”的确切情报。
金军的南下势头，就这样被一种无形的、源自未知恐惧的力量，生生扼制住了。钢铁洪流般的兵锋，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由信仰与诡异力量构筑的城墙，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停滞。
而与北线剑拔弩张却又诡异沉寂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南朝境内，尤其是临安左近，一派前所未有的“繁华”与“狂热”。
仿佛是为了驱散战争带来的阴霾，更为了“庆祝”神霄显圣、击退“金魔”，朝廷下令各州府大庆十日。临安城内，更是日夜笙歌，灯火彻夜不熄。酒肆茶楼人满为患，瓦舍勾栏日夜上演着新编的“神霄天兵破金魔”的戏文，引得万人空巷，喝彩不断。御街上货殖繁盛，来自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似乎比战前更加丰富，往来商旅脸上不见愁容，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与对“天佑大宋”的深信不疑。
然而，这“繁华”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虚浮。市面上流通的钱钞似乎远比实物更多，物价在暗地里悄然飞涨。那些从北地逃难而来的士绅豪商，一掷千金地购宅置地，纵情享乐，仿佛要将未来的恐惧在今日尽数挥霍。深巷之中，依旧有衣衫褴褛的难民蜷缩，但他们的哀嚎似乎被满城的喧嚣轻易淹没了。
真正发生剧变的，是遍布城乡的无数宫观寺庙。
尤其是那些被朝廷认证、赐予匾额的“神霄派”宫观，以及供奉着“东华帝君”、“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等新晋“显圣”仙真的庙宇，其香火之鼎盛，达到了旷古未有的程度。
每日天未亮，观门之外便己排起长龙，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手持香烛供品，面容虔诚甚至狂热，等待着进入大殿，向那些重塑金身、更显威严慈悲的“仙真”神像叩拜祈福。
“信士捐香油钱——白银五十两！求东华帝君保佑家宅平安，邪祟不侵！”
“信女献织金仙袍一件！求雷祖天尊护佑吾儿北疆杀敌，早立勋功！”
“老朽愿捐良田十亩为庙产！只求碧霞元君显灵，治愈小女癔症！”
这样的唱喏声，在各大道观中此起彼伏。功德箱被铜钱白银乃至金锭迅速填满，又很快被道童清空，运往深处。巨大的香炉中，粗如儿臂的香烛日夜燃烧，烟雾浓得化不开，将整个殿堂笼罩得如同仙境，却也呛得人流泪。
人们争相诉说着“神迹”：有老妪称目疾被仙露治愈，有商人说梦中得仙官指点避过货损，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说在叩拜时，亲眼见到神像眼中闪过碧色光华，耳边听到仙乐缥缈！
一种集体性的狂热信仰，如同野火燎原，席卷了整个南朝。人们似乎急需一个精神寄托，来消解战争带来的巨大恐惧与不确定性，而官家一手导演的“神霄显圣”，恰好完美地填补了这个空缺，并将这信仰的洪流，巧妙地引向了对其统治绝对有利的方向。
在这狂热的香火烟气缭绕之下，几乎无人注意到，各大道观最深处，那些被列为“禁地”的偏殿、静室之内，时常有一些身着神霄司特有碧纹道袍、面色异常平静、眼神深邃得不像常人的“仙师”出入。
他们对于殿外鼎盛的香火与狂热的祈愿似乎漠不关心，只是专注于殿内布置的复杂符阵、以及悬浮于阵眼之中、不断汲取着信众香火愿力与……某种更深层东西的……玉璧、罗盘、或琉璃盏……
偶尔，当香火愿力积累到一定程度，那玉璧之上便会流光一闪，将一道道浓缩的、经过“淬炼”的碧色能量束，循着某种无形的网络，悄无声息地汇向同一个方向——
临安皇城，那深邃如海的宫阙之内。
静思阁中，陈观凭窗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一座知名道观方向升起的、异常浓郁的青色烟柱。
他的灵觉，能清晰地“听”到那烟柱之中，混杂着无数虔诚的、狂热的、绝望的祈愿声，更能“看”到，那浓郁的信仰愿力在升腾过程中，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强行“提纯”、“转化”，最终吸纳入那覆盖天地的“碧落天网”之中，成为维系其运转、壮大其威能的……养料。
救苦救难？
呵。
那日战场之上，群仙“拯救”的，从来就不是那些军民。
他们拯救的，是即将被“未来佛”碎片污染、窃取的“资粮”。
而如今这遍地的香火鼎盛，不过是将那日的“拯救”，变成了一场更加高效、更加规模浩大的……可持续的收割。
南宋的“繁华”，金军的“沉寂”……
这一切，都不过是……
那高踞于碧空之上的存在……
精心操控下的……
……假象。
一场……冰冷实验……中……
……暂时稳定的……数据曲线。
而代价……
是北地无法磨灭的血色……
与南朝……这……被无形抽吸着元气……却犹自狂欢的……
……虚假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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