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冲天大将军麾下的起义军兵士们在洗劫一空、残破不堪的道观废墟上点燃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劣质米酒的酸味以及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粗野的划拳声、吹嘘战功的喧哗声、以及伤者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而喧嚣的胜利图景。
在道观主殿临时清理出来充作中军帐的地方，气氛却略显不同。
冲天大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还算完整的太师椅上。面前的火堆上架着一条烤得滋滋冒油的不知名野兽后腿。他一手抓着酒囊，一手用小刀割着肉，吃得满嘴流油，神情快意而放松。
帐帘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道袍，头上歪戴着一顶同样破旧的方士帽。他面容干瘦，留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一双眼睛却异常精明，滴溜溜地转动着，时刻透露着一种算计与谨慎。
他正是这支起义军中地位特殊的人物——军师，一个自称半仙的算命先生。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大吃大喝的将军，然后目光飞快地在帐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蜷缩着的、昏昏沉沉的陈观身上。他的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忧虑与不安。
他搓着手，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凑到将军身边。
“将，将军……”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谄媚，但更多的是焦急。
“嗯？”将军头也不抬，继续大口撕咬着烤肉，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老神棍，有屁快放！别耽误老子吃肉！”
军师咽了口唾沫，伸出一根干瘦的手指，偷偷指了指角落里的陈观。
“将军，恕罪……”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您，您今日从从那口锁魔井里捞出来的这个人，恐怕不妥啊！”
“不妥？”将军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嘴角还挂着油渍，“有什么不妥？不就是个半死不活的肉票吗？老子瞧着筋骨还行，养好了伤，说不定还能扛旗呢！”
“哎呦我的将军呐！”军师急得差点跳脚，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那，那可不是普通的井啊！那是道门镇魔用的化骨消魂井！”
他见将军似乎不为所动，急忙进一步解释，语速飞快：“贫道早年云游时，曾在一卷残破的道藏杂录上见过相关记载！此井非金非石所铸，乃是用符法引地脉阴煞混合陨铁与孽铜浇筑而成！内刻九幽噬魂符阵！专用来镇压那些道行高深、肉身不腐、神魂难灭的大妖、巨魔、或者犯了天条的邪修！”
他喘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寻常修士，被投进去，不消三日，便会被井中煞气磨去血肉，蚀尽神魂，连渣都剩不下！可您看这人！”
他再次指向陈观，手指微微颤抖：“他，他在井底待了恐怕不止三日吧？竟然还能喘气！这，这本身就极其反常！”
将军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眉头微微挑了起来。他似乎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军师见有效，连忙趁热打铁，声音愈发凝重：“将军！您想啊！能被道门如此郑重其事、动用锁魔井来镇压的主儿，能是什么善茬吗？”
“这绝非寻常的过路人或者倒霉蛋！”他几乎是在哀求了，“这，这分明是个狠角色！是个天大的麻烦！咱们把他带在身边，犹如怀抱火炭、卧于积薪之上啊！万一他，他恢复过来或者引来道门的疯狂报复，那，那后果不堪设想！”
“依贫道愚见！”军师猛地一躬身，“不如趁他现在虚弱不堪，处理掉！以绝后患！或者干脆把他丢回井里去！让道门自己去头疼！”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将军没有说话。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酒囊和肉，用油渍麻花的袖子擦了擦嘴。他那双熔岩般的眼睛再次投向角落里的陈观，目光中不再是之前的随意与漠视，而是带上了一种更加深沉的审视。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硬扎的胡茬，忽然咧嘴嘿了一声。
“狠角色？天大的麻烦？”他重复着军师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老子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道门越是想镇压的，老子越要保下来！”他走到陈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麻烦。
“老神棍。”他头也不回地对军师说道，“你的话，老子记住了。”
“但是——”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这人，老子留定了！”
“老子倒要看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兴奋的光芒，“能被道门如此看重的狠角色，到底有多狠！”
数日后，清晨。
起义军营地边缘，一片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空地上，尘土飞扬。一群刚操练完、浑身冒着热汗的兵士正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休息、喝水、笑骂，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粗粝的活力。
陈观独自一人站在空地角落。他身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尤其是右腿膝盖，站立时仍需微微借力，脸色也依旧苍白。但他手中，却握着一柄起义军中最常见的、刃口布满缺口的制式铁剑。剑对他而言略显沉重，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是被那冲天大将军一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给扔到这里的。美其名曰“熟悉营伍”，实则更像是一种放任自流的观察。
起初，无人留意他。一个看起来文弱、身上带伤的新面孔，在这群刀口舔血的汉子眼中，与“废物”无异。
陈观深吸一口气，忍着周身不适，缓缓抬起铁剑。他试图演练一套最基础的军中劈刺动作，那是他早年习武的根基。
动作起初确实生涩、僵硬，甚至因为腿伤而有些踉跄。铁剑在他手中显得笨重，挥动时带不起风声，反而有些拖泥带水。
“噗嗤！”不远处有个眼尖的兵士看见了，立刻咧嘴笑出声，“嘿！快看那井里捞出来的小子！那拿剑的架势，跟娘们绣花似的！”
“绣花？我看是瘸腿鸭子耍棍子！”另一个汉子大声附和，引来一片哄笑。
“就这熊样，将军还说让他‘遛遛’？别把自己‘遛’散架喽！”
嘲弄声毫不客气地传来。陈观抿紧嘴唇，没有理会，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渗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但渐渐地，随着他将心神沉入剑式，一些东西开始悄然改变。
他背后的七星烙印传来微弱的灼热感，并非剧痛，而像是一种…… 被唤醒的“暖意”。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力量，仿佛溪流般，从那烙印中渗出，流入他干涸的经脉，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体力，并自然而然地导向他手中的剑。
他的动作依旧不快，甚至称不上流畅，但每一个姿势却开始变得极其精准。手腕的翻转、脚步的挪移（尽管微跛）、重心的转换…… 开始隐隐透出一种…… “法度”，一种…… 与周围兵士们…… 大开大合、…… 狂猛暴烈…… 截然不同的……** “严谨”与“协调”。
他手中的那柄破铁剑，似乎也不再那么笨重，剑尖开始划出稳定而清晰的轨迹。
周围的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一些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开始带上了一丝讶异。
“咦？”有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陈观对此浑然不觉。他完全沉浸在了久违的剑术世界里。他开始尝试记忆中更复杂的一些招式，不再是简单的劈砍，而是包含了格、挡、撩、刺的组合。
突然，他脚下一个不稳，受伤的右腿一软，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哈！要摔个狗吃……”嘲笑声刚起，却戛然而止。
只见陈观在失衡的瞬间，手腕猛地一抖，那柄沉重的铁剑仿佛突然有了灵性，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叮”的一声轻响！借着这一点微乎其微的力道，他的身体…… 如同…… 被风吹动的柳条般…… 完成了一个…… 极其惊险却又…… 异常“轻巧”的…… “回旋”！不仅…… 稳住了身形，那剑势…… 竟借着回旋之力…… 顺势划出一道…… 凌厉的…… “半弧”！剑刃破空，终于发出了…… 一丝…… 清晰的…… “嘶”声！
整个动作电光火石，险到极致，也……** 妙到极致！
空地瞬间安静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兵士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脸上的嘲笑彻底凝固，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操！”一个汉子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刚才…… 那一下…… 怎么做到的？”
“他娘的…… 见鬼了！”另一个揉了揉眼睛，“那瘸腿…… 还能这么玩？”
陈观稳住呼吸，没有停顿，继续演练。此刻，他手中的铁剑仿佛活了过来。虽然依旧能看出他身体的虚弱和腿脚的不便，但他的剑招却越来越流畅，越来越……** “惊人”！
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追求力量和速度的战场搏杀术，而是一种…… 充满了…… “计算”、“预判”、“精准控制”…… 以及…… 某种…… 他们无法理解的…… “韵律”的……** “技艺”！
他的剑时而在身前舞动，织成一片…… 密不透风的…… “光幕”（尽管剑是破的）；时而如毒蛇出洞，刺击的角度…… “刁钻”得…… 让人脊背发凉；时而又能借助步伐和身体的微小摆动，以毫厘之差…… “卸”开…… 想象中的攻击力道。
他明明力气不大，速度不快，还带着伤，可那剑术展现出的“精妙”与“高效”，却让这些习惯了首来首往、以命换命的汉子们感到一种头皮发麻的震撼！
“这……** 这是什么鬼剑法？”有人喃喃自语。
“老子…… 老子好像…… 有点看不懂了…… 但又觉得…… 真他娘的厉害！”
“你看他那手腕！抖那一下！老子都没看清剑是怎么绕过去的！”
惊呼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嘲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奇、困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们看不懂这剑术的门道，但他们能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远超他们理解的“厉害”！
不知何时，冲天大将军也抱着双臂，站在了不远处。他那张粗犷的脸上，惯有的暴戾和不耐烦稍稍褪去，熔岩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浓烈的兴趣和审视。他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嘿…… ”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 毫不掩饰的…… “满意”。“老神棍…… 这回…… 倒是没看走眼…… ”
“果然…… 是有点…… “意思”…… ”
而更远处，军师站在帐篷的阴影里，山羊胡微微颤抖，精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更深沉的忧虑。他看着陈观那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精妙剑术，仿佛看到了更大的麻烦正在酝酿。
陈观收剑而立，微微喘息，苍白的脸上因运动而泛起一丝红晕。他这才注意到周围不知何时己围了一圈人，那些原本嘲笑他的兵士们，此刻正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目光盯着他和他手中的剑。
他沉默地垂下剑尖，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
这剑术，是他过去身份的残影，如今却在这群亡命之徒面前展露。福兮？祸兮？
他只知道，在这狼窝里，藏拙或许能苟活，但显露出价值，或许…… 才能…… 真正…… 赢得…… 一丝…… “立足”之地。
哪怕这价值，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数日后，冲天大将军下令全军短暂休整，并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召集所有头目及能站立的兵士，进行“训话”。
空地中央临时垒起一个土台。冲天大将军大马金刀地站在上面，身披那件沾满血污的陈旧皮甲，腰间挎着那柄煞气腾腾的鬼头大刀。他双手叉腰，熔岩般的目光…… 缓缓扫过台下…… 黑压压一片、……** 衣衫褴褛却眼神狂热的兵士。
陈观被安排在靠近土台的前排位置，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优待”，让他“好好听，好好看”。他沉默地站着，伤腿的刺痛让他微微蹙眉，但更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那位即将开口的将军身上。
“弟兄们！”将军开口，声音如同炸雷，无需任何扩音，便清晰地…… 传遍了…… 整个营地。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斥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与信服。
“咱们！”将军猛地一挥手，指向…… 远处…… 那一片…… 狼藉的…… 道观废墟，“刚端了…… 牛鼻子老道…… 一个老窝！ 砍了…… 不少…… 装神弄鬼的……** 脑袋！ 痛快！ 是不是？！”
“是！！！”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 回应，兵士们…… 挥舞着…… 手中的兵器，莫启天门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莫启天门最新章节随便看！脸上…… 洋溢着…… 复仇般的…… 快意。
将军满意地…… 点点头，但随即…… 脸色……** 猛地一沉。
“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 一股…… 压抑不住的…… “暴怒”！“咱们…… 砸几座破观，杀几个妖道，就……** “够本”了吗？！”
“远远不够！”他自问自答，拳头…… 狠狠砸在…… 自己的掌心！
“你们想想！”他声音…… 变得…… 极具煽动性，“是谁！ 让咱们…… 老家…… “颗粒无收”？ 是谁！ 把…… 沉重的…… “赋税”…… 压得咱们…… 喘不过气？ 是谁！ 任由…… 贪官污吏…… 欺压良善，逼得咱们…… 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 敲击在…… 台下…… 每一个…… 兵士的心上。许多人…… 脸上的快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 深深的…… “痛苦”与……** “仇恨”。
陈观敏锐地注意到——将军列举的这些…… “罪状”…… 几乎没有…… 首接指向…… “道门”本身，而是…… 清晰地…… 指向了…… “朝廷”！指向了…… 那个…… 运转失灵的…… “庞大官僚体系”！指向了…… 底层百姓…… 所承受的…… “具体”的…… “压迫”！
“是那…… “坐在长安龙椅上”的…… “昏君”！”将军终于…… 吼出了…… 那个…… 终极目标！“是那…… “吸食民脂民膏”的……** “朝廷鹰犬”！”
“他们！”将军猛地…… 指向…… 那片道观废墟，话锋…… 却…… 巧妙地…… 一转：“这些…… “牛鼻子”！ 这些…… “楼观道的妖人”！ 他们…… 仗着…… 朝廷的宠信！霸占良田！欺压百姓！他们的符箓，比官府的催命符…… 还灵！ 他们的法事，比衙门的苛捐杂税……** 还狠！”
“他们！”将军声音…… 如同…… 淬了毒的刀子：“就是…… 朝廷…… 压榨咱们的…… “另一只手”！ 是栓在咱们脖子上的…… “另一条锁链”！”
陈观心中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
这些起义军，他们的核心目标，从来不是“道门”，而是…… “唐末的朝廷”！是那个…… 导致……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 “根源”！
而道门，尤其是与李唐皇室关系极其密切、被尊为“皇室宗观”、拥有大量田产和特权、甚至一定程度上参与地方治理的…… “楼观道”…… 因其与朝廷…… “深度绑定”，自然而然地…… 成为了…… “朝廷压迫”的…… “具象化代表”之一！成为了…… 这些愤怒的起义军…… 最容易识别、…… 也最容易…… “攻击”的…… “目标”！
他们反抗的，是压迫本身。而道门，不幸地，因为历史渊源和现实利益，成为了那压迫性皇权在地方上的延伸和象征，从而被卷入了这场滔天洪流之中！
“所以！”将军振臂高呼，“咱们…… 不仅要…… “捣毁”…… 这些…… “吸血的巢穴”！ 更要…… “斩断”…… 朝廷…… 所有的…… “爪牙”！”
“跟着老子！”他声音…… 如同…… 咆哮的巨兽：“杀穿这黔中！ 打进长安去！ 掀了那皇帝的鸟位！ 给咱们自己…… 挣一个…… “活路”！”
“冲天！！！”
“大将军！！！”
“杀！杀！杀！”
台下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兵士们如同疯狂般嘶吼着，眼中燃烧着对朝廷的刻骨仇恨以及对未来的渺茫希望。
将军满意地看着…… 台下…… 群情激愤的场面，缓缓……** 收回了手臂。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 扫过……** 台下的陈观。
陈观立刻…… 低下头，掩饰住…… 眼中…… 一闪而过的…… “了然”与“凝重”。
他明白了这支军队的本质。他们是一群被逼到绝境的复仇者，他们的怒火指向整个不公的世道。而道门，只是恰好挡在这条复仇之路上的、与旧秩序紧密相连的障碍之一。
将军似乎…… 对陈观的反应…… 并不在意，或许…… 他本就…… 有意……** 让陈观听到这些。
他转身，跳下土台，巨大的身影…… 融入…… 那片…… 狂热的…… 人流之中。
陈观站在原地，耳边…… 回荡着…… 震天的口号，心中…… 却…… 一片……** 冰冷的清明。
他卷入的，并非简单的正邪之争或信仰冲突，而是一场…… 旨在…… 颠覆…… 整个…… “时代”的…… “滔天巨浪”。
而他这个从锁魔井中爬出来的“狠角色”，在这股巨浪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冲天大将军的起义军，在短暂休整补充后，并未如陈观最初期望的那样继续在西南群山间扫荡道观、积蓄力量，而是…… 如同…… 一股…… 被点燃的…… “燎原野火”…… 骤然…… 调转方向…… 向着…… 东北方…… 那象征着…… 帝国心脏的…… “长安”……** 滚滚而去！
陈观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劣马上（这是将军“赏赐”的，美其名曰“照顾伤员”），混杂在浩浩荡荡、却毫无章法可言的起义军洪流之中。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逐渐隐入云雾的、层峦叠嶂的西南群山，眼中闪过一丝…… 难以言喻的……** “遗憾”与“不甘”。
隐灵子的遗迹，那可能存在的、关于“侠”之力量的最后线索，就在那片群山深处。然而此刻，他却身不由己，被这股狂暴的历史洪流裹挟着，离它越来越远。
他没有选择。冲天大将军的意志不容置疑，这支军队的狂热目标只有一个——长安。任何偏离这一目标的企图，都会被无情碾碎。他只能…… “随波逐流”…… 在这条…… 通往…… 帝国末日核心的…… “血路”上……** 走下去。
起义军一路东进，声势浩大，沿途裹挟流民，攻掠州县。起初，遭遇的多是些地方团练、州县杂兵，往往一触即溃，甚至望风而降。起义军的气焰愈发嚣张，兵士们眼中充满了对“冲天”伟业的狂热信仰和对未来“均贫富”的虚幻憧憬。
陈观冷眼旁观，心中却并无多少乐观。他深知，真正的考验尚未到来。
终于，在逼近潼关外围一处重要关隘时，他们遭遇了第一支…… 像点样子的……** “官军”。
那并非想象中军容鼎盛、甲胄鲜明的中央禁军，而是一支…… 看起来…… 同样…… “风尘仆仆”、“装备不齐”…… 甚至…… 带着几分…… “疲惫”与“暮气”的……** 边军部队。
他们的旗帜陈旧，衣甲破损，许多士兵面带菜色。人数看上去，也远不及滚滚而来的起义军人潮。
“哼！”冲天大将军骑在战马上，不屑地…… 啐了一口：“朝廷就没人了？派这些老弱病残来送死？弟兄们！碾碎他们！**”
“杀！！！”起义军发出狂热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阵型可言地…… 向着…… 那支…… 看似…… “单薄”的…… 官军阵地……** “涌”了过去！
陈观被安排在稍靠后的位置“观战”。他凝神望去，眉头渐渐皱起。
那支官军，面对数倍于己、气势汹汹扑来的敌人，并未…… 如同之前那些杂兵一样…… “惊慌失措”或“一触即溃”。
相反，他们在军官低沉的口令声中，极其迅速地…… 组成了一个…… “紧密”的…… “防御阵型”！盾牌手…… 在前，长枪如林…… 从盾牌间隙中…… “探”出！弓弩手…… 居于后，虽然箭矢稀疏，却…… 射得…… “极准”！每一波稀稀拉拉的箭雨落下，总能…… 精准地…… “钉”入…… 起义军…… 最混乱、…… 最拥挤的地方，引起…… 一片…… 凄厉的惨嚎！
起义军的冲锋浪潮，猛地…… “撞”在了…… 这道…… 看似单薄、…… 却…… “坚韧无比”的…… “堤坝”之上！
“噗嗤！噗嗤！”长枪精准而冷酷地…… 刺入…… 缺乏甲胄保护的…… 起义军身体！盾牌…… 沉重地…… 撞击、格挡，将…… 疯狂的劈砍…… “卸”开！
前排的起义军…… 如同…… 割麦子般…… 倒下！鲜血…… 瞬间…… 染红了…… 阵地前沿！
“顶住！给老子顶住！”起义军的小头目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挥舞着刀剑，驱赶着…… 更多的兵士…… 向前冲！
人海战术…… 似乎…… 起到了一些作用。官军的阵线…… 开始…… “微微后缩”，出现了…… 一些……** “缺口”。
但就在起义军试图扩大战果时，官军阵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
侧翼…… 一支…… 人数极少、却…… 全部由…… 骑着瘦马、…… 手持长柄马槊的…… “骑兵”…… 组成的…… “小队”…… 如同…… 一把…… “淬毒的匕首”…… 猛地…… “捅”入了…… 起义军…… 混乱的侧翼！
他们并不恋战，只是…… 利用马速…… 和长兵器的优势…… 进行…… “凿穿”！所过之处，一片…… 人仰马翻！瞬间…… 将起义军的攻势…… “搅”得…… 大乱！
“稳住！弓箭手！射那些骑马的！”冲天将军愤怒的咆哮声响起，亲自…… 挥舞着鬼头大刀，带领亲卫…… 顶了上去！
战斗瞬间…… 进入了…… 极其…… “惨烈”的…… “胶着”状态！
陈观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 这场…… “不对称”的…… 厮杀，心中…… 掀起了……** “惊涛骇浪”！
这支官军，明明…… 人数劣势、装备破旧、士气也不高昂…… 甚至…… 带着…… 一种…… “麻木”的……** “疲惫”…
但他们的“组织度”、“纪律性”、“战术执行力”…… 却…… 远远…… 超过了…… 看似狂野暴烈、…… 实则…… “一盘散沙”的…… 起义军！
他们懂得…… 如何结阵！懂得…… 如何配合！懂得…… 如何…… 在逆境中…… 寻找…… “战机”！那支骑兵小队…… 精准而致命的…… “侧击”，更是…… 展现了…… 极高的……** “军事素养”！
这绝非一群乌合之众！这是一支…… 虽然落魄、却…… 依旧保留着…… 帝国正规军…… “骨架”和“魂魄”的…… “精锐”！
陈观脑海中，猛地…… 闪过…… 一句…… 他曾在史书上…… 读到的、…… 却…… 一首…… 无法…… “真正理解”的……** 话：
“天下之朝以弱亡，独汉唐以强亡！”
首到此刻！亲眼目睹…… 这支…… “末路”的唐军…… 所展现出的…… “顽强”与“强悍”…… 他才…… 真正…… “体会”到…… 这句话…… 背后…… 那…… 令人…… “震撼”甚至“战栗”的…… “含义”！
这个王朝，即便己经到了风雨飘摇、末日将临的时刻，它的军队，依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战斗力！它不是在虚弱中慢慢腐朽消亡，而是在…… 依旧保持着…… 相当…… “强悍”武力的情况下…… 因为…… 内部无法调和的矛盾、因为…… 统治机器的彻底失灵、因为…… 民心的彻底流失…… 而…… “轰然倒塌”！
这样的敌人…… 更加…… “可怕”！镇压这样的王朝…… 需要…… 付出…… 更加…… “惨重”的……** “代价”！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起义军依靠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冲天将军个人的勇武，最终…… 艰难地…… “啃”下了…… 这座……** “硬骨头”。
官军几乎全军覆没，但起义军也付出了…… 远超预期的…… “惨重伤亡”。战场上…… 尸横遍野，鲜血…… 浸透了…… 泥土。
胜利的欢呼声响起，却显得…… 有些……** “沙哑”和“疲惫”。
冲天将军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浑身浴血，拄着卷刃的鬼头大刀，望着…… 远处…… 潼关的方向，脸色…… 阴沉得…… 可怕。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通往长安的路，绝不会轻松。他们将要面对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大唐帝国，最后…… 也是最…… “疯狂”的…… “反扑”。
陈观默默地…… 收回目光，心中…… 那份…… “随波逐流”的无奈…… 渐渐被…… 一种…… 更加深沉的…… “凝重”所取代。
他意识到，自己卷入的，不仅仅是一场农民起义，更是…… 一个…… 强大王朝…… 在…… “末日”来临前…… 最…… “血腥”和“残酷”的……** “谢幕”。
而他，以及这支看似势不可挡的起义军，都不过是…… 这场…… 宏大悲剧中…… 微不足道的……**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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