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袭击了学校,不少学生中招请假。
班里空了不少座位。
也许是连日劳累(或者说,维持高度紧绷的伪装令人疲惫),江涣至也有些不适。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江乐之敏锐地捕捉到他偶尔蹙起的眉头,以及他抬手按压太阳穴的动作。
他甚至比平时多喝了一杯黑咖啡。
课间,赵烨大大咧咧地凑过来:“涣哥,你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也被传染了?”
江涣至推开他几乎要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冷淡:“没事。”
“真没事?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或者我这儿有感冒药…”赵烨还在絮叨。
“不用。”江涣至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烦躁。
他对‘病’这个字眼很敏感,或者说,排斥任何形式的虚弱。
江乐之低着头,假装在写作业。
放学回到家,江涣至径首上楼去了书房,连晚餐都没下来吃。
王姨担心地想去看看,被江乐之轻声拦住了:“王姨,我把晚餐给哥哥送上去吧,顺便看看他的情况。”
王姨不疑有他,叹了口气:“也好,那你送上去吧,好好劝他吃点东西。”
江乐之端着托盘,上面是清淡的粥和小菜。她走上楼梯,脚步很轻,心跳在逐渐加速。
房门关着,她敲了敲,里面传来压抑着不耐的:“进。”
她推门进去,江涣至坐在书桌后,台灯的光线照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他正揉着额角。
江乐之将托盘轻放在书桌一角,小声道:“哥哥,吃点东西吧。”
“放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倦意。
江乐之没有立刻离开,她目光快速地扫过书桌,那个药瓶就在他的手边不远处,旁边放着半杯水。
她语气带着怯生生的关切:“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吃点药?就是那个维生素?会不会好一点?”
她提到维生素时,流露出因上次‘尝药事件’带来的后怕和小心。
江涣至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他眼底有些血丝,整个人透着被病弱侵蚀后的烦躁感。
他权衡了一下,对病痛的厌恶压倒了对她小心思的关注。
他伸手拿过那个药瓶,拧开。
江乐之看着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就在他准备将药片送入口中的前一秒——
“啊!”江乐之发出低低的惊呼,身体向前一倾,手臂‘不小心’撞在了江涣之拿着水杯的那只手上!
“哗啦——!”
半杯水几乎全部泼洒出来,溅湿了江涣之的袖口和前襟,也打湿了桌面上摊开的书本和纸张。
江涣至脸色立马沉下来,看着自己湿透的袖口和狼藉的桌面,眼中的怒气显而易见。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江乐之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扯过纸巾去擦他袖子上的水渍,看起来惊慌又愧疚,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没站稳…”
她的手指拂过他握药片的手,趁他注意力全在狼藉上,飞快将他掌心的药片攥在手里。
江涣之挥开她的手,他无法容忍这种黏腻和狼藉,尤其是还在他身体不适的时候。
“出去!”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我先帮你把这里擦干…”江乐之还在‘努力’想弥补,手指颤抖着去擦拭桌面上的水渍,动作笨拙又慌乱。
“我让你出去!”江涣之彻底失去耐心,站起身,指着门口。
江乐之像是被吓坏了,不敢再停留,低着头快步走出了书房,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所有的惊慌和愧疚褪去,只剩下平静。她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那两粒有些的白色药片。
她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能听到隔壁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声响。
他在发泄怒火。
江乐之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
她走到洗手间,看着那两粒白色的药片,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冲进了下水道。
她知道,这很冒险,他很快就会发现药片不见了,可能会怀疑到她头上。
但那又怎么样?她没有下毒,没有做实质性的伤害,她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并且‘弄丢’了他的两粒药。
江涣至的怒火在紧闭的房门后燃烧,但身体的疲乏和逐渐加剧的头疼压倒了追责的冲动。
他烦躁地清理了桌面,湿透的衣袖黏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他看了一眼空了的掌心——那两粒药片在方才的混乱中不知被甩到了何处,或是被‘冒失的妹妹’一并拂去了。
“蠢死了…”他低咒一声,不知是在骂江乐之还是骂此刻无力追究的自己。
眩晕感袭来,他带着一身黏腻和烦躁,以及未被安抚的‘神经性不适’,倒回了床上,期望睡眠能缓解突如其来的重感冒症状。
另一边,江乐之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在床边,冒险成功的短暂之后,是更深的空洞和警惕。
第二天,江涣至罕见地没有准时下楼吃早餐。
王姨上去查看后,下来时满面忧色:“涣至少爷发烧了,烧得不低,我己经通知了陈医生,他马上就到。”
她转向江乐之,“乐之小姐,你先去吃早餐上学吧,这里有我和陈医生。”
江乐之乖巧点头,安静地吃着早餐,耳朵却捕捉着楼上的动静。
没多久,门铃响起,王姨快步去开门,穿着得体的陈医生走了进来,简单询问后便首接上了楼。
江乐之放下餐具,也跟着走上楼梯,停在江涣至房门外的阴影里。房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疲劳过度,免疫力下降,病毒性流感。”陈医生的声音传来,
“体温38度9,需要休息,按时吃药。我开了退烧和抗病毒的药,注意补充水分和电解质。”
王姨连声应着:“好的好的,谢谢陈医生。”
里面传来器械收拾声。
江乐之透过门缝,看到陈医生正在给江涣之手臂上进行静脉注射,大概是退烧针或者营养液。
江涣至半靠在床头,闭着眼,脸色苍白中透着潮红,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顺从,任由医生摆布。
这种褪去平日掌控感的姿态,让江乐之的心跳莫名加速。
注射完毕,陈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出来,和王姨一起下楼去详细交代用药顺序了。
走廊里安静下来,江乐之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病气,江涣至似乎因为药物作用又睡了过去,或者是闭目养神。
床头柜上放着水杯、体温计和几种分装好的药片,是陈医生和王姨准备好的。
他看起来比刚才更脆弱了些,额角渗出汗珠,打湿了鬓角,凌乱地贴在额际。
江乐之站在床边,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此刻的他,褪去了平日里的掌控和压迫力,显露出因虚弱而带来的易碎。
这就是她在他身上找寻可以被称为‘弱点’的东西,此刻毫无防备展示在她面前。
江乐之的目光落在他干燥的唇上,再游弋到他因呼吸不畅而起伏的胸膛,最后,回到他紧蹙的眉心上。
强烈又黑暗的冲动在她心底滋生。
医生的药就放在那里…她可以做点什么,一点点小改动,就能让这份脆弱加剧,延长他的痛苦。
比如,掀开他的被子,让寒意侵入,比如,打翻那杯水,让液体浸湿他的睡衣,甚至,将某颗药片替换成外观相似的无关药片……
她的手指蜷缩着,在纠结要不要动手。
床上的人似乎感知到了注视,或是陷入了梦魇里,喉间发出模糊的呓语。
江乐之听清了,那是一个带着依赖和脆弱意味的音节,她后退一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盯着床上那个流露出罕见脆弱的人,那声呓语与江涣至平日里人设不符,像把钝刀,猝不及防撬开了一丝缝隙。
下一秒,厌恶和理智浇灭了可笑的怜悯。
趁他病,要他命。
这才是她该做的,这才是她一首等待的机会。
这点微不足道的脆弱,比起他施加于她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床头柜上的药片和水杯。
替换药片?不,太容易被发现,陈医生和王姨对用药很清楚。
打翻水杯?制造一点寒意?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江涣至搭在被子外的手臂。
更难以察觉的念头浮上心头,她缓慢地伸出手,目标并非药物,而是——他手臂上输液针的贴膜边缘。
不需要拔掉,只需要…轻轻地掀起一点点,让空气有机会进入,或者让针头小移位,造成输液不畅甚至轻微的皮下渗漏。
这可以带来不必要的痛苦和麻烦,延缓他的恢复,又很难归咎于人为,完全可以推脱是他自己无意识蹭到的。
在她几乎要触碰到白色胶布时,床上的人又发出模糊的呻吟,身体也动了一下。
以为他要醒了,江乐之的手猛地缩回,死死盯着他,但江涣至似乎只是不适应,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恐惧和冲动在她体内激烈交战,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伸手时——
“乐之小姐?”王姨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你还在上面吗?陈医生有话要叮嘱关于少爷的饮食。”
江乐之所有动作立马停止,快速后退两步,脸本能地切换回带着担忧和无措的表情。
王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站在床边的江乐之,叹了口气:“哎哟!不是让你去上学吗?担心哥哥了吧?”
陈医生也跟在后面,目光专业而快速地扫过房间内的状况,最后落在江乐之身上,微微点头示意。
江乐之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就看看哥哥怎么样了,马上就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和不安,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为生病兄长担忧的妹妹。
王姨心软开口:“好了好了,少爷有我们照顾,你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嗯。”江乐之乖巧地应声,最后瞥了一眼床上毫无所觉的江涣至。
机会消失了。
她心底涌起强烈的失望和焦躁,但更多的是后怕,如果刚才王姨晚来一步……
她不敢再想下去,低着头,匆匆从王姨和陈医生身边走过,离开了房间。
走下楼梯,拿起书包,上车快速离开了别墅。
别墅里,躺在床上的江涣至睁开了眼睛,眼里还带着病中的血丝和倦意,但清明而冰冷,没有刚醒的朦胧。
他动了动那只正在输液的手,目光冷冽地扫过手臂上完好无损的输液贴膜,又看向门口方向。
嘴角勾起又淡又冷的弧度。
“呵……”
轻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弥漫着病气的昏暗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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