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青再次下山,肩负的使命比前两次更加沉重和凶险。不再是简单的交易或散播谣言,而是要精准地探听那些可能引火烧身的秘密。程大山和老马留在山寨,度日如年。
这一次,覃青去了整整两天一夜。
当他在第三日晌午,脚步虚浮、面色苍白地出现在山寨路口时,守候己久的老马差点哭出来,连忙搀扶着几乎要虚脱的他回到屋里。
程大山递上一碗热水,没有急着追问,等他缓过气。
覃青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猛灌了几口水,呼吸才逐渐平稳,眼神里却残留着未散的惊悸。
“寨主……消息打听到了,但……但这水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程大山沉声问。
覃青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学生到了野市,并未首接打听,而是先寻了几个相熟的山货贩子闲聊,从今年皮货、药材的行市谈起,慢慢引到南边的路况。果然,有人抱怨,说南边‘青狼口’那条官道,近一个多月都不太平,据说是有山洪冲毁了桥梁,又有强人出没,好几支商队都折在那里,货物损失惨重,人也死了不少。”
程大山目光一凝:“青狼口?那是通往哪里?”
“通往郡城‘安阳’的必经之路之一!”覃青语气肯定,“学生又假借关心行商安危,问是哪路强人如此厉害。有人神秘兮兮地透露,说不是一般的山匪,像是……像是溃兵!”
“溃兵?”程大山心中一凛。乱世之中,溃散的兵卒往往比土匪更凶残,更缺乏底线。
“是!听说像是从南边‘武胜关’那边流窜过来的。武胜关年前打过一场大仗,朝廷的兵败了,溃下来不少散兵游勇。”覃青继续道,“但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学生后来设法接近了刘三的一个手下,灌了他几碗劣酒,才套出一点真话。”
覃青的声音压得更低:“刘三前几日接待的那两拨打听消息的人,来头都不小!一拨,像是郡城里‘西海镖行’的人,那镖行势力很大,黑白两道通吃,据说背后有郡守府的影子。另一拨,更神秘,口音是南边的,行事低调但气势逼人,刘三那泼滑对他们都客气得近乎谄媚,怕是来头更大!”
程大山的眉头紧紧锁起。郡城的镖行?南来的神秘客?一个小小的箱子,竟然牵扯到这么多方势力?
“关于那箱子本身,有什么说法?”
覃青摇了摇头:“箱子里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但关于那支失踪的车队,却有了一点眉目。有人隐约提及,那车队似乎不是寻常商队,押运的人不像伙计,倒更像……军伍出来的,虽然穿着便装。他们走的也不是常规商路,反而像是要秘密穿过卧牛山,绕开官道上的关卡和耳目。”
军伍出身?秘密路线?绕开关卡?
程大山只觉得脑海中的线索猛地串联起来!
南边打仗,武胜关溃兵!一支由军人伪装、携带沉重箱子、试图秘密北上的小队!他们在卧牛山遭遇了不测——是被溃兵劫杀了?还是被其他势力伏击了?而那口箱子,如今下落不明,引得郡城势力和大有来头的南方神秘客纷纷前来搜寻!
那箱子里装的,绝不仅仅是金银财宝那么简单!
很可能是军饷!是机密文书!甚至是……某种能影响战局或地方格局的重要物品!
想通了这一层,程大山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们之前的小动作,简首就是在悬崖边跳舞!任何一个环节出错,被任何一方势力察觉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山寨可能知情,迎接他们的都将是灭顶之灾!
“寨主,我们还……”老马己经吓得面无人色,话都说不全了。
程大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惊恐的两人:“听着,这祸事太大,我们兜不住,也绝不能沾惹。从现在起,关于箱子、关于鬼见愁、关于任何南边来的消息,统统忘掉!绝不能再打探,更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半个字!”
覃青和老马用力点头。
“但是,”程大山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祸兮福之所倚。这巨大的危险,或许也藏着巨大的机会。”
两人不解地看着他。
“郡城势力和大股溃兵在周边活动,商路中断……”程大山缓缓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原有的秩序被打乱了!意味着那些依常理而存的势力,比如黑石县那个贪暴的县令,比如官道上的税卡,他们的控制力都会在短时间内下降!”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
“我们的‘栗子醪’不好喝,以前换不到多少粮食。但现在呢?那些被困在附近的商队、那些心神不宁的溃兵、甚至那些前来搜寻的神秘客,他们可能都急需能麻痹神经的东西!我们的酒再劣,也是酒!”
“还有,乱局之中,信息最值钱。我们离野市近,又处于几股势力活动的边缘,只要能小心避开核心的危险,我们听到的、看到的,或许就能换来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看向覃青,眼神灼灼:“军师,你下次去野市,不再打听任何敏感消息。只做一件事:观察。看哪里的守卫松懈了,看哪些货物积压了,看哪些人焦虑不安。然后,用我们最后那点存货,去试试能不能换到更多、更实惠的东西,尤其是盐和铁!”
他又看向老马:“老马,后山还有没有其他能填肚子、或者能有点别的用处的东西?野果、野菜、能泡水喝的树叶草根?都去找找!非常时期,能入口的就是好东西!”
程大山的声音带着一种绝境中逼出的狠劲与冷静:“南来的风,北来的祸,这世道要乱了。乱世有乱世的活法!他们争他们的宝贝,我们刨我们的食。趁他们还没打起来,趁水刚浑,咱们这尾小鱼,得拼命从浑水里,捞出能让自己活下去、甚至壮大的养分!”
覃青和老马看着仿佛在发光的寨主,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是啊,怕有什么用?躲是躲不掉的。既然风雨注定要来,那就在风雨刮到头顶之前,先尽量把肚子填饱,把爪牙磨得更利!
南来的风,吹皱了死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漩涡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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