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郊区，“阳光福利院”那崭新的米黄色外墙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围墙上画着色彩鲜艳的卡通太阳和手拉手的小人，巨大的招牌烫金字体闪闪发光，远远看去，倒真像个充满希望的温暖港湾。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停在福利院对面街道的树荫下，车窗贴着深色膜。
车内，陈烽火和张强换上了便装——普通的夹克、牛仔裤，脸上也做了些修饰，陈烽火戴了顶鸭舌帽，压低了帽檐，张强则架了副黑框平光眼镜，遮住了新兵特有的锐利眼神。两人此刻正通过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福利院大门进出的车辆和人员。
“烽火哥，这地方…外面看着挺光鲜啊。”张强放下望远镜，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压抑的愤怒。
他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份血书的控诉和照片上孩子们惊恐的眼神，与眼前这“阳光”的表象形成了巨大的讽刺。
“光鲜？”陈烽火冷笑一声，声音低沉得像冰棱摩擦，“越光鲜的地方，藏着的蛆虫往往越肥。看门口那个保安。”
张强立刻调整望远镜焦距。只见福利院气派的电动伸缩门旁，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膀大腰圆的壮汉。
他叼着烟，斜靠在岗亭上，眼神不是警惕地扫视西周，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懒洋洋的审视，目光不时落在进出车辆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尤其当一辆贴着某慈善基金会标志的轿车驶入时，他那张横肉脸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放行，和刚才的懒散判若两人。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张强啐了一口。
“不止。”陈烽火的目光锐利如刀，透过镜头，捕捉到保安制服下隐约露出的刺青一角，以及他腰间鼓鼓囊囊、绝非普通橡胶棍形状的凸起。“眼神凶，站姿带匪气，腰里硬家伙……这‘保安’，更像是看场子的打手。”
正说着，福利院侧门的小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旧衣服的瘦小女孩，吃力地拖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大号黑色垃圾袋，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她头发枯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腕细得像芦柴棒，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正是深秋，她却只穿着单薄的旧布鞋，脚踝处能看到青紫的伤痕。
“是她吗？”张强的心猛地揪紧，声音有些发颤。血书举报材料里提到过这个叫“小芸”的女孩，是主要的目击者和受害者之一！
陈烽火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女孩拖着沉重的垃圾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突然，袋子被地上的碎石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垃圾袋也破了，里面的脏污废纸和腐烂的食物残渣撒了一地，发出一阵恶臭。
“妈的！小贱蹄子！连个垃圾都倒不好！要你有什么用！”一声尖利刻薄的咒骂从侧门里传来！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套裙、涂着劣质口红、颧骨高耸的中年妇女叉着腰冲了出来，正是材料里提到的恶毒生活老师，王红霞！
她几步冲到小芸面前，二话不说，抬起穿着尖头皮鞋的脚，狠狠踹在女孩瘦弱的肩膀上！
“啊！”小芸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呜咽，整个人被踹得翻滚出去，沾了一身的污秽，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红肿起来，血丝渗出。
“装死？！给我爬起来！把地上的脏东西用手！给老娘捡干净！一粒渣都不许剩！”王红霞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小芸脸上，声音尖利刺耳，“中午饭别吃了！饿着！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毛手毛脚！”
小芸蜷缩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肩膀的剧痛让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操！”面包车里，张强眼珠子瞬间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猛地就要推开车门冲下去！这比看到自己父亲被打还要让他愤怒百倍！
“别动！”陈烽火低喝一声，一把按住张强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冰冷，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寒冰，死死盯着外面那施暴的恶妇和地上无助的女孩，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也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冲出去，打草惊蛇，只会害了里面更多的孩子！”
张强牙齿咬得咯咯响，太阳穴青筋暴跳，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只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王红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就在这时，福利院主楼那扇厚重的玻璃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面相颇为儒雅富态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手里盘着两个油光水亮的文玩核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乍一看，像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学者。
周德贵！阳光福利院的院长！
他显然看到了侧门外的混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慈祥”了几分。他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
“王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影响多不好。”周德贵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腔调，显得很有修养。
王红霞看到院长，脸上的凶悍立刻换成了谄媚和告状：“哎哟，周院长！您可算来了！您看看这小蹄子！让她倒个垃圾，笨手笨脚打翻了不说，还弄得门口脏兮兮的！我说她两句，她还敢装死耍赖！这不是存心给咱们‘阳光’脸上抹黑嘛！”她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周德贵“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还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带伤、满身污秽的小芸身上。
那目光，与其说是关切，不如说像是在看一件碍事的垃圾。他脸上依旧挂着那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小芸啊，”周德贵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语重心长”，“王老师教导你，是为了你好。做事要认真，要用心。你看，弄脏了门口，多影响咱们福利院的形象？咱们‘阳光’可是靠大家的善心才能维持下去的，形象就是生命啊。”他慢悠悠地说着，语气平淡得像在念经。
“院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小芸挣扎着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恐惧和委屈。
“好了，知错能改就好。”周德贵似乎很大度地摆摆手，打断了小芸微弱的辩解。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小芸额头上的伤和单薄的衣服，那温和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从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却没有递给小芸擦血污，而是仔细地擦了擦自己刚刚盘过核桃的手指，仿佛刚才只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老师，”周德贵把手帕叠好放回口袋，语气依旧平淡，“孩子受了点小伤，让她回去用冷水擦擦就行了，小孩子恢复快。至于这门口……”
他指了指地上的污秽，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让她用手清理干净，一粒渣都不能剩。弄干净了，再去后院把今天新送来的捐赠衣物分拣完。记住，做事要仔细，要懂得感恩。”
他说完，不再看地上如同蝼蚁般的小芸一眼，对着王红霞微微颔首，便背着手，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踱回了主楼那扇光洁明亮的玻璃门内。
“听见没有！院长发话了！赶紧给我捡干净！一粒渣都不许剩！”王红霞得到“圣旨”，气焰更加嚣张，尖声命令道。
小芸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不再辩解，也不再流泪，只是默默地、艰难地撑起身体，用那双布满冻疮和小伤口的手，开始一点一点地去捡拾地上散发着恶臭的污秽物。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肩膀和额头的伤，让她的小脸疼得扭曲。
面包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张强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几乎要碎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血腥味：“披着人皮的…畜生！”
陈烽火缓缓放下了望远镜。他脸上的表情己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翻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岩浆。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后腰抽出了那根高强度战术甩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灼烧的神经稍微冷却了一分。
他没有看张强，目光穿透车窗，死死锁定在福利院主楼顶层那扇拉着厚重窗帘、显得格外阴森的窗户上——那是周德贵办公室的位置。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看到了吗？张强。”
“这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东西。”
“外表光鲜，内里腐烂。虚伪到了骨子里，狠毒到了骨髓里。”
“对付这种渣滓…”
他手腕猛地一抖，“啪”一声轻响，甩棍瞬间弹出，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寒光！
“…讲道理没用，求情没用。”
“只能用这个。”
陈烽火的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军刺，首刺福利院的核心。
“走！摸进去！找到那个密室！拿到铁证！”
“今晚，就让这‘阳光’，彻底见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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