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黑暗,如同沉船坠入万米海沟,无穷无尽地包裹着陈烽火残存的意识。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身体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无数把钝锯在缓慢地切割神经。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像是徒劳地想要抓住流沙,瞬间被更沉重的黑暗和剧痛碾碎。
星儿…U盘…雷队…马明远的断腕…骷髅面罩男…还有最后那个幽灵般夺走U盘的黑影…这些破碎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意识的混沌中无序地闪现、灼烧,带来更深沉的绝望和窒息感。
“嘀…嘀…嘀…”
一个微弱、单调、却异常顽固的电子音,如同穿透层层浓雾的针尖,固执地刺入这片死寂的黑暗。
“嘀…嘀…嘀…”
声音很规律,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生命力。它像是一根无形的线,一点点地将陈烽火沉沦的意识从深渊中向上牵引。
痛…好痛…
后背像是被彻底撕开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肌肉和骨骼,带来钻心的剧痛。喉咙里火烧火燎,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西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嘀…嘀…嘀…”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稳定。是心电监护仪。
陈烽火拼尽全力,如同推动一座山岳般,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白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瞳孔!他下意识地想闭眼,却被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淹没。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光晕,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惨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吸顶灯管,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药水混合的刺鼻气味。身体被各种管线缠绕——手臂上插着输液针,胸口贴着电极片,鼻子里插着氧气管…他正躺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白色被单。
ICU…省立医院…重症监护室…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星儿!星儿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想坐起来!想嘶喊!想冲出去!但身体只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后背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闷哼!
“呃…星…星儿…” 他艰难地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别动!” 一个冷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女声在床边响起,同时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轻轻却有力地按住了他试图挣扎的肩膀。
陈烽火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穿着全套无菌隔离衣、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女人站在床边,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她的眼神锐利、专注,没有丝毫慌乱,动作干净利落,正快速检查着他手臂上的留置针和心电监护仪的读数。
她隔离衣的左胸位置,没有任何医院标识,只有一个用极细银线绣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罗马数字“IX”。
九处!
陈烽火的心脏猛地一缩!九处的人!她怎么会在这里?星儿呢?U盘呢?雷队呢?无数个问题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剧痛的脑海中翻涌,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能用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焦急和痛苦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女人。
女人似乎读懂了他眼中的千言万语。她调整了一下他鼻端的氧气管流量,声音透过口罩,依旧清晰而冷静:“陈烽火,听着。我是九处医疗组组长,代号‘青鸾’。你现在在省立医院ICU 3号床,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后背贯穿伤很严重,失血过多,三根肋骨骨折,肺叶有挫伤,必须绝对静养,任何剧烈动作都可能致命。”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透过护目镜,首视着陈烽火焦急的眼睛,语速加快:“你妹妹陈星,在隔壁4号床。她的情况…很危急。”
陈烽火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星儿…很危急!
“心跳…停了…” 王护士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炸响!
“她…怎么样?” 陈烽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沫。
“我们赶到时,她己陷入深度昏迷,自主呼吸停止,心脏骤停超过西分钟。”青鸾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实验数据,“ICU常规抢救无效。九处动用了‘深低温诱导沉睡’方案和最高级别生命维持系统,强行吊住了最后一丝生命体征。目前处于人工冬眠状态,脑电波活动微弱但存在。”
深低温…人工冬眠…陈烽火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医学上最后的手段,是和时间赛跑的绝望挣扎!星儿…真的到了生死边缘!
“U盘…那个U盘…里面有‘维诺替尼’的原始审批数据…只有它能…” 陈烽火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急切光芒!那是星儿唯一的生路!
青鸾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凝重,有遗憾,更有一丝冰冷的愤怒。她微微摇头:“U盘…被截走了。那个神秘人…我们没能追踪到。马明远办公室的现场被‘磐石国际’和随后赶到的警方彻底封锁,所有电子设备信号被强力干扰屏蔽,我们的人无法第一时间介入取证。”
U盘…丢了…
最后的希望…被那个幽灵夺走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烽火彻底吞没!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暗。
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艰难。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伤痛,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看着陈烽火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青鸾眉头紧锁。她快速看了一眼监护仪上微微波动的心率和血压,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陈烽火!振作点!还没结束!听着!那个U盘虽然被夺走,但雷队在被俘前,用最后的时间,通过隐藏的神经传导记录仪,强行拷贝了U盘内最关键的核心数据片段!虽然不完整,但足以证明马明远人为设置障碍、拖延‘维诺替尼’审批的铁证!还有部分指向非法器官交易的加密索引!”
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陈烽火死寂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丝微弱的光芒重新燃起!雷队…拷贝了数据?!
“雷队…在哪?” 他艰难地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被军区特种旅带走了,秘密关押。张少校亲自看守,情况不明。九处正在全力交涉,但阻力很大,马明远背后的力量在疯狂反扑。”
青鸾的声音带着冷意,“现在,这份拷贝的数据,是扳倒马明远、为你正名、也为争取你妹妹获得‘维诺替尼’合法使用权的唯一关键!但它被加密了,需要雷队的生物密钥和动态密码才能完全解开!而雷队…”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己经无比清晰。雷刚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密钥在他身上!没有密钥,数据就是一堆无用的乱码!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报警声!陈烽火的心率和血压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飙升!
“冷静!你必须冷静!”青鸾厉声低喝,迅速检查线路,同时快速推注了一支镇静剂,“你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星儿还在等着!U盘里的核心数据还在!雷队拷贝的片段还在!它们都在等着你活着去拿回来!你现在倒下,才是真正的绝望!”
镇静剂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强行压制着沸腾的情绪和撕裂的痛楚。陈烽火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青鸾的话如同重锤,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能死…不能倒下…
星儿在等…雷队在等…证据在等…
他必须活着!必须站起来!
就在这时,ICU厚重的隔离门被猛地推开!不是医生护士,而是两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他们胸前别着省纪委的银色徽章,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警察。
为首的中年男人面容方正,眼神带着审视一切的威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病床上浑身插满管线的陈烽火,又看了一眼旁边设备上生命体征微弱的星儿,最后落在穿着无菌衣、挡在床前的青鸾身上。
“陈烽火?” 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我们是省纪委调查组,代号‘利剑’。关于你涉嫌暴力冲击政府机构、故意伤害、抢夺证物等一系列严重指控,现依法对你进行问询。请你配合。” 他亮出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
指控?问询?
陈烽火看着那两个冷硬的纪委人员,再看看病床上无声无息的妹妹,一股冰冷的嘲讽和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马明远颠倒黑白的动作,真是快如闪电!
青鸾上前一步,挡在调查组和陈烽火之间,护目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我是陈烽火的临时医疗监护人。他目前伤势危重,处于术后关键观察期,随时有生命危险,无法接受任何问询。这是省立医院ICU主任签署的医疗禁令。” 她同样亮出一份文件,语气冰冷而强硬。
中年纪委男人眉头微皱,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如此强硬的阻拦。他审视着青鸾,目光在她隔离衣上那个微不可察的“IX”标记处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凝重。
“事关重大,涉及省管干部马明远同志重伤案及一系列敏感事件,调查刻不容缓。” 男人加重了语气,带着施压,“我们有理由怀疑,陈烽火的伤势有拖延调查、逃避责任的嫌疑。请让开,否则…”
“否则怎样?”青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铁血磨砺出的冰冷威压,瞬间盖过了对方,“用担架抬着一个刚做完开胸手术、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人去接受你们的‘刻不容缓’的问询?还是打算让他在问询中断气,好坐实你们想要的‘嫌疑’?‘利剑’行动组?我看你们是某些人手里的‘钝刀’还差不多!”
她的话如同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对方冠冕堂皇的说辞!两个纪委人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身后的警察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警械。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挠纪委办案!污蔑调查组!” 中年男人身后的年轻助手忍不住厉声呵斥。
“我是什么人,你还没资格问。”青鸾寸步不让,眼神冰冷地扫过对方胸前的徽章,“我只知道,在我宣布他脱离生命危险之前,任何人想动他,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九处医疗组的规矩,就是阎王来了,也得排队!”
“九处?!” 中年男人瞳孔猛地一缩!他身后的助手和警察也瞬间变了脸色!显然,这个神秘而权限极高的单位名头,具有极强的威慑力。
中年男人的脸色变幻不定,眼神在青鸾冰冷的逼视、陈烽火惨白的病容、以及隔壁病床上无声无息的星儿之间快速游移。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怒意和忌惮,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稳:“好!我们尊重医疗意见。但调查不会停止!我们会留下人员,24小时轮班监护!一旦陈烽火病情允许,必须第一时间接受问询!我们走!”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如同破碎玩偶般的陈烽火,又瞥了一眼隔壁监护仪上微弱跳动的曲线,带着助手和警察,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两个便衣守在ICU门口,如同门神。
ICU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
青鸾缓缓转过身,护目镜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她走到陈烽火床边,看着他眼中那重新燃烧起来的、混合着滔天恨意和不屈意志的火焰。
“看到了?”青鸾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马明远和他背后的人,想用最快的速度把你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你永远闭嘴。他们连一天都不想等。你妹妹的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博弈的筹码。”
陈烽火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后背的剧痛依旧,但此刻,这剧痛仿佛成了某种燃料,让他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更加冰冷。绝望的深渊之下,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力量正在疯狂滋生。
星儿还吊着一口气…
雷队被关押,但带着密钥…
核心数据的拷贝还在…
马明远断了手,但还活着,还在疯狂反扑…
纪委的人堵在门口,虎视眈眈…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手掌缠着纱布,手指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握成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青鸾看着那只紧握的、颤抖的拳头,看着陈烽火眼中那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意志,护目镜后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看到同类、看到不屈战意的认可。
“活下去。”青鸾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命令,“养好伤。然后,用你握紧的拳头,把属于你的东西,把那些畜生欠下的血债,一拳一拳…给我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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