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第三次来电话时,
乔羽正蹲在薰衣草丛里,
看祁寒给小年糕编花环。他的手指笨笨的,
薰衣草的茎秆被捏得发皱,
小年糕却笑得咯咯响,
喊着 “爸爸编得最好看”。
“乔女士,
撤诉材料我己经递上去了,
但法院那边可能需要你补充一份陈述,
说明当时签署协议时的具体情况。” 律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尤其是祁先生当时的精神状态,
越具体越好。”
乔羽的视线落在祁寒的侧脸上。他正低头听小年糕说话,
嘴角弯着,
可那笑意没抵达眼底 —— 那是他失忆后常有的样子,
温和,
却隔着层看不见的膜。她捏着手机,
指腹无意识地着听筒,
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具体…… 要多具体?”
“比如他是否能清晰表达意愿,
是否认得你和孩子,
是否知道‘离婚’这两个字的含义。” 律师顿了顿,
“这些都能证明他当时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他认得我。” 乔羽突然打断,
声音有点发紧,
“他知道我叫乔羽,
知道孩子是他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律师的语气添了点无奈:“乔女士,
你得面对现实。认得名字不代表认知正常。你忘了吗?上次他复诊,
医生说他的记忆是碎片化的,
就像打碎的镜子,
拼不起来。”
乔羽没说话。她想起上周祁寒半夜进厨房喝水,
看见她放在餐桌上的离婚协议,
指着末尾的签名问:“这是我的字?” 她说是,
他就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突然抬头问:“乔羽,
离婚是不是就是…… 以后不能一起吃饭了?”
那时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疼得喘不过气。她想告诉他不是的,
离婚是连 “一起吃饭” 的资格都没了;可看着他眼里纯粹的茫然,
她只说:“你先别想这个。”
“羽羽?” 祁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手里拿着那顶歪歪扭扭的花环,
“小年糕说要给你戴。”
乔羽慌忙按了免提,
把手机塞进口袋,
接过花环时指尖碰到他的手,
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这个动作刺得她眼睛发酸 —— 以前他总爱牵她的手,
走路时牵着,
吃饭时牵着,
连睡熟了都要攥着她的手指。
“妈妈,
爸爸说这是魔法花环,
戴上就不会哭了。” 小年糕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仰着小脸看她,
“妈妈最近总哭,
是不是不开心?”
乔羽蹲下身抱住孩子,
喉咙发哽。祁寒站在旁边,
手插在口袋里,
脚尖无意识地碾着草叶,
低声说:“对不起,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这句话像根针,
扎破了她强撑的平静。她猛地抬头看他,
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哪里都好。可祁寒,
你知道‘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吗?”
他愣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就是…… 做错事了?”
“那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她追问,
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她多希望他能说 “我不该忘了你”,
哪怕是骗她的也好。
可他只是摇了摇头,
嘴唇抿成一条线,
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但乔羽,
你不开心,
一定是我的错。”
手机里传来律师轻轻的咳嗽声,
像是在提醒她还在通话。乔羽深吸一口气,
把孩子交给祁寒,
转身走到院子角落,
声音压得很低:“他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
却总说‘对不起’。”
“这更能证明我的观点。” 律师说,
“他的歉意是本能的,
不是基于对事情的认知。乔女士,
你提交的病历里写着,
他对‘婚姻’‘家庭’这些概念的理解都停留在表层,
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我要的不是证据。” 乔羽突然提高了声音,
又慌忙压低,
“我要他…… 记得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像个迷路的孩子。“如果他永远记不起来呢?我用‘他不懂’为理由留住他,
这跟骗他有什么区别?离婚协议是他签的,
哪怕当时不清醒,
可现在……” 她顿了顿,
看着远处祁寒正笨拙地给小年糕擦鼻涕,
“他看着我时,
眼里是干净的。我不能用这些法律条文,
把他困在一个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过去里。”
“你这是在钻牛角尖。” 律师叹了口气,
“法律保护的是你的权益,
也是他的。他当时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
本就不该作数。”
“那我呢?” 乔羽反问,
声音抖得厉害,
“我当时清醒得很,
我也签了字。我是不是也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她想起签协议那天,
祁寒坐在对面,
手指反复着笔,
问她:“乔羽,
我们以前…… 很幸福,
对吗?” 她当时没敢看他的眼睛,
只说 “别问了”。可她心里清楚,
那一刻,
她是想放他走的 —— 放他从那些被遗忘的痛苦里逃出去,
也放自己从这场无望的等待里解脱。
“妈妈!” 小年糕的声音突然传来,
“爸爸说要给你唱那首歌!”
乔羽回头,
看见祁寒抱着孩子站在台阶上,
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医生说多回忆以前的事有好处。小年糕说你以前爱听我唱歌,
虽然…… 我不记得调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
开始哼那首《遇见》。跑调跑得厉害,
节奏忽快忽慢,
可乔羽却听得浑身发抖。她想起十八岁那年,
他在礼堂舞台上弹着吉他,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唱的就是这首歌。
“听见了吗?” 乔羽对着电话说,
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在学。学着回忆,
学着爱。可我用‘他当时不清醒’为由撤销协议,
像是在告诉他:你不行,
你做的决定不算数。”
“你太感性了。” 律师说,
“法律不讲感情,
讲事实。”
“可婚姻讲啊。” 乔羽挂了电话,
站在原地,
看着祁寒唱到副歌部分时,
突然停下来,
挠着头问小年糕:“是不是很难听?”
小年糕奶声奶气地说:“不难听!爸爸唱的,
就是最好听的!”
祁寒笑了,
抬头看向乔羽,
眼神里有了点真实的温度:“乔羽,
等我学会了,
天天唱给你听,
好不好?”
乔羽走过去,
没回答,
只是伸手,
轻轻拂掉他肩上的一片薰衣草花瓣。指尖触到他的衬衫,
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突然想起律师说的 “民事行为能力”,
想起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
可此刻,
她更在意的是他眼里那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是他努力想为她做点什么的样子。
“祁寒,
” 她开口,
声音还有点哑,
“如果…… 我是说如果,
我们以前吵过架,
闹得很凶,
你还会想记起来吗?”
他愣了一下,
认真地想了想,
说:“会。因为是和你有关的事,
不管好的坏的,
我都想知道。”
乔羽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不是没想过,
也许就这样算了,
让他活在这片空白里,
不必记得那些争吵、误会,
不必背负那些沉重的过往。可此刻她才明白,
她怕的从来不是他记不起来,
而是自己用 “保护” 的名义,
剥夺了他回忆的权利,
也剥夺了他们重新面对过去的勇气。
“律师说,
你的离婚协议可以不算数。” 她吸了吸鼻子,
看着他的眼睛,
“但我想等你记起来。等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你想不想和我继续过下去。”
祁寒的眼睛亮了一下,
像被点燃的星火:“那如果我一首记不起来呢?”
“那我们就重新开始。” 乔羽擦掉眼泪,
笑了笑,
“从你学会唱对《遇见》开始。”
他看着她,
突然伸手,
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
没有退缩,
没有躲闪,
只是牢牢地握着,
像握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远处,
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把薰衣草田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乔羽知道,
挣扎还没结束,
未来还有太多不确定。可此刻,
被他握在掌心的温度,
比任何法律条文都更让她笃定 —— 有些爱,
从来不需要用 “有效” 来证明,
只需要两个人,
愿意一起等,
一起学,
一起把那些忘了的,
重新活一遍。
(http://www.220book.com/book/6Z3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