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不是空调房里的那种干冷，而是渗入骨髓、带着霉味和柴火灰烬的潮湿冰冷。
林晚霜猛地睁开眼，吸入一口呛人的烟尘，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是一片昏暗，只有灶膛里将熄未熄的柴火，发出一点橘红色的、微弱的光，映照出粗糙的泥土地面和堆满枯柴的角落。
这不是她的公寓。
剧烈的头痛袭来，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崩坏的数据流，强行涌入脑海。
姜婉，十六岁，靖王府浣衣处最低等的烧火丫头。沉默、怯懦、常年被管事嬷嬷和大丫鬟们欺压。最后的记忆是，因为失手打翻了一位得脸丫鬟的“滋补药膳”，被罚跪在柴房外一夜，寒冬腊月，一病不起。
然后……就是现在了。
林晚霜，二十八岁，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猝死的苦逼程序员，居然在这种地方……重生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喉咙干痛，浑身酸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身上盖着的是一床硬得像板、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旧棉被。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婉丫头，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霜艰难地侧过头，借着那点微光，看到一个穿着同样破旧灰布棉袄的瘦小身影正凑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
“谢天谢地，你昏睡两天了，都快吓死我了。来，快喝点热水，我偷偷藏了块姜，给你煮了点姜水，快趁热喝下去发发汗。”那女孩约莫十五六岁，面黄肌瘦，但眼神里透着真切的关心。
记忆告诉她，这是和姜婉同屋的丫鬟，叫小禾，也是浣衣处的，负责晾晒衣物。
林晚霜——不，现在她是姜婉了。她借着对方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辛辣的姜水。那股暖流从喉咙滑入胃袋，稍微驱散了一点体内的寒气，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王府丫鬟……阶级森严……动辄得咎……
她脑子里迅速检索着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信息，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开局难度，比她debug最复杂的一串代码还要离谱。至少代码不会无缘无故要你的命。
“谢谢……”她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谢啥，”小禾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也真是倒霉，碰翻了红珊姑娘的药罐子……她正得宠呢，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横着走。张嬷嬷为了讨好她，往死里罚你……你能捡回条命，真是菩萨保佑。”
红珊？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姜婉记忆里关于“危险人物”的标签。靖王齐宥书房里伺候的一等大丫鬟，颇有姿色，心比天高，府里私下都在传她迟早要被王爷收房，性子也愈发骄纵跋扈。
姜婉的心沉得更深了。一重生就得罪了未来可能的主子姨娘？这什么地狱模式？
不，不对。
她猛地清醒过来。
她的目标根本不是在这里往上爬！什么通房、姨娘、侧妃、王妃……谁爱当谁当去！
她来自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她熬完了学业熬加班，好不容易贷款买了间小公寓准备当条咸鱼，结果猝死了！这辈子重活一次，难道还要困在这西方天地里，为一个古代男人争风吃醋、仰人鼻息、朝不保夕？
绝不！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搞钱，赎身，离开王府，去买田置地，当个逍遥快活的包租婆！
程序员的目标管理思维瞬间上线。终极目标：自由（赎身离府）。阶段性目标：积累启动资金（攒钱）。当前任务：活下去，恢复健康，规避 immediate risk（即时风险）。
“小禾，”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和从前那个怯懦的姜婉一样，“我……我昏睡的这两天，府里有什么事吗？红珊姑娘她……没再说什么吧？”
她得先评估一下仇恨值还在不在。
小禾摇摇头：“那倒没有。她哪还记得咱们这种小人物。不过听说王爷前几天下朝回府后，心情似乎不大好，书房里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红珊姑娘大概也没心思理会别的事了。”
靖王齐宥……
这个名字代表着这个王府的最高权力，也代表着最大的不确定性和危险。离他越远越好。姜婉暗自下定决心，最好让他永远都不知道浣衣处有她这么一号人。
正想着，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了。
冷风瞬间灌入，吹得灶膛里的灰烬都飞了起来。
一个穿着体面些的藏青色比甲、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老嬷嬷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嫌恶和不耐烦。正是管着她们浣衣处的张嬷嬷。
“哟！还没死呢？”张嬷嬷吊梢着眼，声音尖利，“既然没死，就别挺尸了！府里忙着呢，一堆活儿没人干！赶紧起来，把后院那堆脏衣服洗了！真当自己是小姐身子，要人伺候不成？”
小禾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来：“张嬷嬷，婉儿她刚醒，还烧着呢，您看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张嬷嬷眼睛一瞪，“小蹄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再啰嗦，你也跟着一起去洗！洗不完今晚都没饭吃！”
绝对的权力压迫，毫无道理可讲。
姜婉心底一股怒火窜起，但迅速被她压了下去。硬刚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爬下那张破木板搭成的“床”，低垂着头，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微微颤抖，声音细若蚊蝇：“嬷嬷恕罪……我这就去……不敢耽误府里的活儿……”
她表现得比从前更加顺从和怯懦。
张嬷嬷似乎满意于她的畏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你还有点眼色！赶紧的！”说完，扭身就走了，门也没关，留下满室寒风。
小禾赶紧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姜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这可怎么好……”
姜婉借着她的力道站稳，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没事，洗衣服而己，死不了。”
比起前世同时应对产品经理、甲方和崩潰的代码，洗衣服至少目标明确，流程简单。
她看向门外那片被高墙框住的、灰蒙蒙的天空。
自由的第一步，是先忍辱负重地活下去。
她裹紧了那件根本不足以御寒的破旧棉袄，一步步挪出柴房，走向那冰冷刺骨的井水和堆积如山的脏衣服。
她的王府“苟住”攒钱计划，就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正式艰难地启动了。她必须像优化代码一样，精准地优化每一步，避开所有“bug”（红珊、张嬷嬷，以及最关键的——靖王齐宥），才能最终运行出她想要的“自由”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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