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那袋沉甸甸、散发着泥土和碱味的土硷与外界隔绝。
姜婉（林晚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方才那不到一炷香时间的冒险，耗尽了她的全部勇气和力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
刘嫂和安哥儿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怀中那个陌生的粗布口袋，又看看角落里若无其事清洗工具的莫七，大气不敢喘。
“婉……婉儿，你这是……”刘嫂的声音发颤。
姜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将布袋小心地放在相对干净的工作台上，声音因急促奔跑而嘶哑：“没事……从陈先生那儿……求了些应急的原料来。”她扯着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莫七。
莫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将洗净的木棍仔细挂好，拿起一块半成品胰子，开始检查其硬度，神情专注得仿佛方才那个给出关键空档的人不是他。
姜婉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再多想。时间紧迫，她必须立刻验证这批土硷的可用性。
她解开布袋，一股更纯粹、更强烈的碱味扑面而来。李婆婆给的土硷颜色灰白，颗粒虽粗，却比王府提供的杂色草木灰看起来纯净得多。
她取来一小撮，溶于水，用自己摸索出的、结合酸浆水观察泡沫和粘度的土办法测试浓度。
“浓度很高……比之前的草木灰碱液强上数倍……”她心中又惊又喜，这意味着用量可以更少，反应会更彻底，但同时也意味着风险更大，控制必须更加精准，稍有差池，就可能烧坏油脂，甚至造成危险。
“刘嫂，取少量新到的猪油，要最小罐的那份。”她立刻下令，声音因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发颤，“安哥儿，生小火，温水预备。记住，这次的水量减半！不，减至三分之一！”
新的试验开始了。库房内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却与之前的绝望不同，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
姜婉亲自操作，小心翼翼地将少量土硷溶液加入温热的猪油中，仔细观察着反应。莫七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活，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步骤。
混合液迅速乳化，颜色变得乳白，反应比之前剧烈得多！姜婉全神贯注，严格控制着温度和添加速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一锅试验性的皂液成功成型，倒入模具后，凝固速度也明显加快。
成了！
姜婉几乎要喜极而泣！李婆婆的土硷不仅解了燃眉之急，其高效和纯度，甚至可能大幅提升生产效率和成品质量！
“快！按这个新配比，大规模制备碱液！”她立刻指挥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响亮了几分，“刘嫂，你带人负责用石臼将这些土硷尽量研磨得更细！安哥儿，控好水温！记住，新碱液烈性很强，万不可沾到皮肤眼睛！”
仆役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她如此笃定，也重新燃起了希望，依言忙碌起来。
莫七重新拿起搅拌棍，走向那桶按照新配比调制的、碱液浓度极高的混合油碱。他的动作依旧沉稳，眼神却比平日更加专注，似乎在仔细感受着新原料带来的不同反应力度和粘稠度变化。
生产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重新启动。研磨声、搅拌声、火苗噼啪声再次充满库房，却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急迫。
有了高效的土硷，产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王爷偏宠：丫鬟她一心攒钱跑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王爷偏宠：丫鬟她一心攒钱跑路最新章节随便看！架子上的成品胰子再次快速堆积起来。
然而，姜婉的心并未完全放下。李婆婆的土硷虽好，但来源不稳，且数量有限。这次她冒险弄来了大半袋，但终究是坐吃山空。必须找到稳定可靠的替代来源，或者……彻底解决内务处的卡脖子问题。
但眼下，她无暇他顾，只能先全力冲刺，完成那要命的五千之数。
日子在高度紧张和疲惫中飞逝。有了土硷助力，生产逐渐步入超乎预期的正轨。姜婉几乎不眠不休，时刻盯着每一个环节，调整着因原料改变而带来的细微工艺变化。她甚至开始尝试用李婆婆给的少量优质桂花，制作一小批“精品”，以备不时之需。
这日傍晚，姜婉正记录着当日产量，库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来人是一名面生的小太监，年纪很轻，神色恭谨，手中捧着一本簇新的账册。
“姜婉姑娘，”小太监声音尖细，却并无倨傲之色，“陈先生吩咐了，日后工坊一应物料支取、成品交割，皆需登记造册。这是新立的账本，请您过目。每日酉时前，需将当日所耗物料品类、数量，及制成胰子数目，誊录于此，奴婢届时来取。”
姜婉心中一动，接过账本。这是一本格式相对规范的流水账册，显然是王府工坊常用的制式。王爷果然言出必行，给了她独立核算的权力，但也加上了更严格的监管。这账本，既是权限，也是枷锁。
“有劳公公。”她恭敬接过。
小太监并未立刻离开，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了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另外，这是王爷赏下的。王爷说，姑娘近日辛苦，此物或可提神醒脑，助姑娘凝神办事。”
姜婉一怔，接过锦盒，入手微沉。她小心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两锭质地上乘的松烟墨，和一支小巧精致的狼毫笔。墨锭黝黑润泽，散发着淡淡的松香；笔毫细腻，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赏笔墨？
这赏赐太过风雅，与王爷一贯冷硬的作风格格不入，更与她这浑身皂碱气的工坊格格不入。但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姜婉心惊——王爷在提醒她，别忘了那日书房里，她“无意”展露的、超越寻常丫鬟的书写和计算能力。这既是赏识，更是无声的敲打和……期待。
“奴婢……谢王爷恩典。”她压下心悸，躬身道谢。
小太监完成任务，便行礼离去。
姜婉捧着那盒笔墨，只觉得重若千钧。她走到角落，将笔墨与那本空白的账册放在一起。目光扫过自己之前那些鬼画符般的、夹杂着阿拉伯数字和简易图表的记录纸，心中凛然。
从今日起，她必须用最“合规”、最符合这个时代账房先生习惯的方式去记录。那些超越时代的痕迹，必须彻底隐藏。
她拿起那支狼毫笔，指尖感受到微凉细腻的触感。一种被无形之手更加严密包裹的感觉，油然而生。
新的“眼睛”，己经到位。记录她的一切产出与消耗，将她牢牢锁定在王爷规划的轨道之上。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沉默搅拌的莫七，他似乎对这边的小插曲毫无兴趣。
但姜婉知道，监视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精细、更无处不在的方式。
她铺开账册，研墨，提起那支沉重的狼毫，开始用最工整的楷书，记录下今日消耗的土硷斤两、猪油桶数、以及成品的数目。
每一笔，都写得小心翼翼，如同在刀尖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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