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那场看似波澜不惊的问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在净洗坊每个人的心底投下了难以驱散的阴影。
姜婉（林晚霜）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行事也愈发谨小慎微。她将那张写着真正秘方的油纸卷藏得更深，每次取用“碱土”废料都如同做贼，心跳如鼓。她甚至开始刻意在配方中增加一些无关痛痒、成本低廉的辅料，并“不经意”地在秦怀舟的记录中留下痕迹，试图将“润肤膏”的成功更多地归因于这些次要成分和“偶然所得”的废料，进一步淡化她个人手艺的作用。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既要保证产品质量以满足王爷的要求，又要小心翼翼地隐藏核心，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运气稍好的普通匠人。
秦怀舟依旧每日准时到来，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的章程，核对着每一个数字，仿佛对库房内涌动的暗流毫无察觉。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姜婉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来的目光，似乎比以往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她层层的伪装。
张李二位匠作则彻底沉寂下来。他们不再公然指手画脚，只是每日例行巡查，眼神却更加阴鸷，像两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姜婉知道，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王妃那边的路子走不通，他们定然还有后手。
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在一个飘着细雪的清晨被打破。
来的不是内务处的物料，也不是工部的匠作，而是一个完全出乎姜婉意料的人——陈先生，和他身后跟着的一个怯生生的、约莫十西五岁的小丫头。
那丫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棉袄，梳着双丫髻，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一种小鹿般的惊慌和不安，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看人。
“姜坊事。”陈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情绪，“王爷念你坊中事务日渐繁重，刘嫂年长，安哥儿亦有杂役，特从庄子上拨来一名伶俐丫头，名唤小蝶，给你做个学徒帮手，打打下手，学些手艺，日后也好替你分担一二。”
学徒？帮手？王爷亲自指派？
姜婉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警惕到了极点！这绝不是简单的“体恤”！这分明是派来一个眼线！一个更年轻、更容易掌控、也更不容易引起怀疑的眼线！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先生身后那个叫小蝶的丫头。那丫头似乎被她锐利的目光吓到，肩膀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奴婢……奴婢小蝶，见过坊事姐姐……”
声音怯懦，姿态卑微，看不出丝毫破绽。
姜婉的心沉了下去。她无法拒绝，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疑虑。
“奴婢……谢王爷恩典，谢陈先生体恤。”她垂下眼睑，恭敬应道，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只是坊内活计粗重，又常接触碱水烈物，只怕委屈了这丫头……”
“无妨。”陈先生淡淡道，“既是来学徒，便该从粗活做起。你只管安排活计，严加管教便是。王爷期望，她能早日学成，为你分忧。”
“早日学成”、“为你分忧”……这几个字，像冰针一样刺入姜婉耳中。王爷的耐心是有限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可控的、可替代的工艺，而不是一个无法完全掌控的“巧匠”！
“是，奴婢明白了。”姜婉低声应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陈先生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库房内，只剩下姜婉、莫七、刘嫂、安哥儿，以及这个新来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学徒小蝶。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嫂和安哥儿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疑惑。莫七擦拭工具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在那小蝶身上极快地扫过，随即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蝶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显得无比可怜。
姜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知道，考验才刚刚开始。
“小蝶是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我这儿没什么规矩，但有几条需得记住：一，手脚要干净利落，不得偷懒耍滑；二，眼睛要亮，心里要有数，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三，碱水烈物伤手，操作时需得仔细，伤了自个儿，没人替你受罪。可能做到？”
小蝶连忙点头，声音依旧细小：“奴婢……奴婢记住了，定当用心做事，不敢偷懒，不敢多嘴……”
“很好。”姜婉点点头，指向角落那堆需要研磨的皂角，“刘嫂，你先带她去熟悉如何研磨皂角粉，记得给她副手套。”
“哎，好。”刘嫂应了一声，有些同情地看了小蝶一眼，领着她走向角落。
姜婉看着小蝶那瘦弱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警惕。她绝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学徒。
接下来的几天，小蝶表现得无可挑剔。她手脚麻利，沉默寡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多问一句。研磨皂角、过滤碱水、清洗工具……她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比安哥儿还要细心。那双原本怯生生的眼睛，在干活时却异常专注，偶尔抬起，飞快地扫过姜婉的操作台和莫七搅拌的皂液桶，又迅速低下。
姜婉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她只让小蝶接触最外围、最无关紧要的准备工作，核心的配比、混合、加热环节，依旧牢牢抓在自己、刘嫂和莫七手中。
小蝶似乎也毫无怨言，安分守己。
然而，这种平静，在王爷的又一次“赏赐”到来时，被彻底打破。
来送赏的，不再是那个神秘的灰衣人，而是陈先生亲自带着两名小太监。
赏赐的东西也截然不同——不再是金银绸缎，而是两套崭新的、质地细密厚实的靛蓝色工坊棉服，两双结实的牛皮护手套，甚至还有一小盒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防裂膏。
“王爷听闻坊中劳作辛苦，特赏下这些实用之物，以示体恤。”陈先生的声音平稳无波，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姜婉和刘嫂那双布满冻疮裂口的手，“望尔等用心办差，莫负王爷期许。”
实用之物？体恤？
姜婉看着那些崭新的棉服和手套，心中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寒意。王爷何时会关心起奴婢们的手是否冻裂？这看似体贴的赏赐，更像是一种精准的敲打和警告——他知道她们的辛苦，也知道她们的价值，更知道如何拿捏她们！
“奴婢……谢王爷恩典！”姜婉压下心悸，带头跪谢。
陈先生让太监将东西放下，却并未立刻离开。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正在吃力地搬动一袋土碱的小蝶，忽然开口道：“小蝶这孩子，看着倒是伶俐勤快。姜坊事，学徒需得循序渐进，但也需多加磨砺，早日让她接触些核心工艺，也好真正为你分忧，莫要辜负了王爷一番美意。”
话音落下，库房内一片死寂。
刘嫂和安哥儿愕然抬头。莫七搅拌的动作微微一顿。
姜婉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来了！果然来了！王爷迫不及待地要让他的人接触核心了！
小蝶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姜婉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为难的笑容：“陈先生说的是……只是……只是核心工艺涉及碱液配比，烈性十足，小蝶初来乍到，奴婢怕她年纪小，手脚没个轻重，万一出了差错，毁了原料事小，伤了她或是耽误了王爷的要务，奴婢……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她试图以安全和风险为由，再做最后的挣扎。
陈先生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推诿和恐惧。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无妨。谁都不是生来就会。你在一旁仔细教导，让她从旁协助，慢慢上手便是。王爷……等着看她的长进。”
说完，他不再给姜婉任何辩驳的机会，转身带人离去。
库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几人。
那两套崭新的棉服和手套，静静地放在地上，像两道冰冷的枷锁。
小蝶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姜婉能感觉到，那原本怯懦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姜婉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堆“碱土”废料，又看向沉默的莫七，最后落在小蝶身上。
她知道，最后的防线，己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王爷的耐心，耗尽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王爷偏宠：丫鬟她一心攒钱跑路(http://www.220book.com/book/6ZC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