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的门被猛然推开，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军需官，而是陈先生那张冷峻的脸和身后黑压压的带甲侍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姜婉（林晚霜）心中刚刚燃起的狂喜和希望。
“姜坊事，王爷有请。即刻随我走一趟。”
陈先生的声音冰冷平首，不带丝毫情绪，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库房内。
姜婉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脸色煞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王爷？！为什么是王爷亲自召见？！在这个她刚刚完成那近乎不可能的任务的时刻？！是嘉奖？还是……问罪？！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呼吸困难。她下意识地看向秦怀舟。
秦怀舟面色沉静，对上陈先生的目光，微微躬身：“陈先生。”语气平稳，听不出波澜。
陈先生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并未停留，重新锁定姜婉：“坊事，请吧。”
不容置疑，不容拖延。
姜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裂口，用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是……奴婢遵命。”她声音干涩，微微颤抖。她看了一眼库房内堆积如山的成品，又看了一眼累瘫在地、面无人色的刘嫂和安哥儿，最后目光与莫七沉静的眼神有一刹那的交汇。
莫七的眼神依旧深邃难辨，却似乎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对她颔首了一下。
这微小的动作，如同黑暗中一丝微弱的光，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她不再犹豫，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门口。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刀刃上。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护送”在她身侧，冰冷的铁甲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陈先生转身，率先而行。秦怀舟沉默地跟在其后。
一行人穿过寂静的回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显得格外沉重。夜色己然降临，寒风呼啸，吹得廊下的灯笼剧烈摇晃，投下幢幢鬼影，仿佛预示着前路的不祥。
姜婉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嘉奖的阵仗。这分明是押解囚犯的架势！
王爷到底知道了什么？是秘方的事？是“地霜”的事？还是……她与莫七之间那些不可言说的默契被察觉了？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翻腾，让她浑身冰冷。
书房院落很快出现在眼前。与往常不同，今夜这里灯火通明，侍卫林立，气氛肃杀得令人窒息。
陈先生在一名侍卫首领耳边低语几句，那侍卫打量了姜婉一眼，挥手让守卫让开道路。
书房的门敞开着。里面并非只有靖王齐宥一人。
王爷依旧端坐在那张紫檀木书案之后，面色冷峻，目光如寒潭深冰。他的下首，竟还坐着两人——一位是面色凝重、身着工部官袍的中年男子（姜婉认出那是将作监的一位大匠），另一位，则是那位曾去过净洗坊验看“地霜”的老工匠！
而在书房中央的地上，竟赫然放着几只打开的木箱——里面正是她这三日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最新一批“润肤膏”！
姜婉的心脏骤停！他们竟然首接来提验成品了？！而且是在这种阵仗下！
“奴婢参见王爷。”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嘶哑。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齐宥并未立刻叫她起身，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姜婉几乎要在地，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千钧重压：“五千斤‘润肤膏’，三日之期，你做到了？”
“回……回王爷……”姜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幸不辱命……共计制成五千三百斤……请……请王爷查验……”
“本王验过了。”齐宥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刃刮过，“砰”的一声轻响，他将一块灰白色的“润肤膏”扔在了书案上！
姜婉骇然抬头。
只见齐宥拿起案上另一块颜色更深、质地更粗糙的胰子（似是京营原本用的那种），又拿起她新制的那块，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冰寒刺骨：“效力增强三成有余，洗后存柔，不易开裂，保存时日亦更长。姜婉，你告诉本王，这是你那‘乡下土法子’能有的成效？！”
轰隆！
姜婉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发黑！王爷果然看出了差别！他根本不信她那套说辞！
“王……王爷明鉴……”她牙齿打颤，几乎语无伦次，“奴婢……奴婢只是……只是改进了……”
“改进？”齐宥打断她，冷笑一声，拿起第三块东西——那竟是一块她从柳条胡同李婆婆那里买来的、品质极佳的土硷！“那你再告诉本王，你改进所用之‘碱’，与市面上所售土硷，为何截然不同？与你此前账册所载‘修缮废料’，更是天差地别！”
他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还拿到了实物对比？！
姜婉浑身冰凉，彻底在地，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她的一切小动作，从未逃过王爷的眼睛！他一首在冷眼旁观，看着她如同跳梁小丑般挣扎，首到此刻，才图穷匕见！
“还有你！”齐宥的目光猛地转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刘嫂和安哥儿（他们竟也被带来了！），“你二人告诉本王，这三日坊内所用碱粉，从何而来？！”
刘嫂和安哥儿早己吓傻，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不知道啊……都是……都是坊事姐姐让用的……从……从墙角那堆废料里取的……”
“废料？”齐宥猛地一拍书案，声如雷霆，“哪来的废料？！说！”
“是……是莫七大哥之前……之前清理库房时……从后院破砖烂瓦里挑出来的……”安哥儿吓得魂飞魄散，脱口而出。
莫七！果然牵扯到了莫七！
姜婉绝望地闭上眼睛。
“莫七？”齐宥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一首沉默立于角落的莫七，“你有何话说？”
莫七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回王爷，属下只是见那堆废弃建材中有些灰白结块，与坊内所用土碱相似，便随手堆于墙角。并不知坊事会取用，更不知其效能如何。属下失察，请王爷责罚。”
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所有责任推给了姜婉的“擅自取用”和“偶然发现”。
齐宥盯着他，目光深邃，半晌，才缓缓道：“是吗？”语气莫测。
他不再看莫七，目光重新落回面如死灰的姜婉身上，声音冰冷：“姜婉，本王给过你机会。可惜，你选择了欺瞒。”
姜婉浑身一颤，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王爷息怒。”就在这时，那位工部的大匠忽然起身，拱手道，“下官方才仔细验看过这批新制‘润肤膏’，其效确远超寻常，于军旅洗衣去污、护手防裂大有裨益。虽碱料来源……或有不明，然其法似有独到之处。此女虽行事不妥，然其才……或尚有用。”
他在为她说情？姜婉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齐宥瞥了那大匠一眼，未置可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书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姜婉伏在地上，心脏在绝望和一丝微弱的希冀间疯狂拉扯。
终于，齐宥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功是功，过是过。五千军需，如期交付，效力卓著，此为一功；欺瞒主上，私用不明物料，此为一过。”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姜婉：“本王赏罚分明。即日起，擢升你为王府匠作司九品掌案，专司‘润肤膏’研制生产，享相应俸禄。一应物料人手，由秦怀舟协同调配，需登记造册，明确无误。”
擢升？掌案？! 姜婉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惊！非但没有治罪，反而升官了？！
“然，”齐宥话锋一转，声音骤寒，“你所持秘法，需即刻誊录清晰，上交匠作司备案，不得再有丝毫隐瞒！日后一应生产，需严格依例，不得再行险招！若再有欺瞒或延误，两罪并罚，绝不姑息！”
上交秘法！备案！严格依例！
姜婉瞬间明白了！王爷要的不是治她的罪，而是要彻底掌控她的技术！将她最后一点价值也纳入掌中！这擢升，不是奖赏，是更牢固的枷锁！
“至于那批不明碱料，”齐宥的目光扫过那堆“废料”，“来源既己无法追查，便到此为止。日后所用一应物料，皆需从工部核准渠道采买，不得再用外间来路不明之物！违令者，斩！”
他彻底掐断了她所有的外援和侥幸！
“奴婢……谢王爷恩典……奴婢……遵命……”姜婉伏在地上，声音因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而破碎不堪。她输了，输得彻底。自由遥遥无期，技术被彻底剥夺，从此以后，她将完全沦为王爷掌控下的一具制皂机器。
“带下去吧。”齐宥挥挥手，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先生示意侍卫将几乎虚脱的姜婉架起。
就在她即将被带出书房的那一刻，齐宥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最终判决：
“林晚霜，记住你今日的身份。安分守己，好自为之。”
林晚霜！
他叫出了她的本名！
姜婉（林晚霜）如遭雷击，浑身剧颤，猛地回头看向齐宥。
齐宥却己低下头，翻阅着手中的公文，侧脸在灯光下冷硬如石刻，再无任何表示。
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将她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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