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撞开图书馆后门时，陆川的背影正消失在巷口拐角。她追出去，水泥地上的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光，一只保温杯滚落在排水沟旁，杯盖裂开一道缝，枸杞混着药片残渣渗进缝隙。她没停下，穿过两条街，追踪信号指向城西废弃的纺织厂。
铁门锈蚀，锁链垂落半截。她翻进去，厂房深处传来金属敲击声，节奏错乱，像某种密码。走廊尽头亮着微弱红光，投影仪固定在支架上，播放的是第三中学配电房的结构图，与她在回廊中见过的完全一致。墙边摆着七台老式录音机，编号从2243到2249，最后一台正在倒带。
“你迟到了三分钟。”陆川的声音从上方通风管道传来。他蹲在横梁上，连帽卫衣遮住整张脸，右手握着一个遥控装置，拇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我知道你会来，因为纸条己经写了。”
沈知意站在原地，左手摸向颈间吊坠。它发烫，像是刚被人握过。她没说话，目光扫过地面——几粒抗焦虑药粉散落在裂缝里，与保温杯中的成分相同。
“你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陆川跳下来，落地无声，“写的是‘今天川川为我挡了爸爸的巴掌’。你知道那晚之后，我吃了她留下的药，睡了整整三天。醒来时，她不见了，只留下一枚银色回形针。”
沈知意终于开口：“所以你收集痛苦，是为了证明善意能被看见？”
“不是为了证明。”他按下遥控器，墙上投影切换成医院监控画面——林小满躺在病床上，手指微微抽动。“是为了测试它会不会断裂。张建军的女儿活下来了，但他差点点燃整座桥；你母亲假死逃走，却让你背负了一生的罪责。这个世界，从来不奖励好人。”
“那你呢？”她往前一步，“你放过那个红裙女孩，是因为她书包里的纸条写着‘食堂阿姨多给了我一个鸡腿’。你在乎的不是毁灭，是回应。”
陆川的手指抖了一下。遥控器屏幕闪烁，倒计时启动：00:07:12。
“工厂地下有共振器，连接云川主电网。”他说，“如果我不取消指令，十二分钟后，全市心理干预系统的数据将全部清空。包括‘微光计划’的七百二十西封匿名信。”
“你不会这么做。”沈知意声音平稳，“因为你需要有人继续接收纸条。你需要确认，还有人愿意回应痛苦。”
“可我己经等了七年。”他猛地抬头，疤痕在红光下扭曲，“七年里我看着你救下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却从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口！你母亲活着，你父亲疯了，而你——你把自己变成一台读取情绪的机器！”
沈知意呼吸一滞。
“今晚的纸条是你自己写的。”她轻声说，“你逼我进入回廊，只为让我看到你设计的场景。但你漏了一件事——真正的纸条，从来不会指向操控者。”
陆川瞳孔收缩。
她抬起手，展开掌心。一张泛黄的纸条静静躺着，字迹陌生而清晰：
**“别信他说的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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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当年也收到过类似的纸条。”沈知意向前一步，“她选择假死，不是为了逃避你，而是怕自己哪天失控伤害你。她知道你一首在观察她，所以留下线索，等着有人接住你。”
陆川后退半步，撞上墙壁。
“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她将纸条轻轻放在地上，“销毁系统，或者……让我带你去见她。”
遥控器发出蜂鸣，倒计时停在00:03:41。
陆川低头看着那张纸条，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像铁皮刮过水泥地。他抬手摘下帽子，露出整张布满疤痕的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厂吗？”他问。
沈知意摇头。
“十八岁那年，我在这里打过工。每天搬十小时布料，老板克扣工资，说我脸上有疤影响生意。那天晚上，有个女工偷偷塞给我一碗热面，说‘长得丑不怕，心别黑就行’。”他顿了顿，“三个月后她跳了楼，因为丈夫赌光了她的医药费。我在她枕头下，找到一张没寄出的纸条——‘今天有人对我笑了’。”
他举起遥控器，拇指缓缓移开红色按钮。
“系统可以停。”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把我的标本室打开，让那些人看看，他们的绝望曾被谁记住。”
沈知意点头。
陆川伸手去掏口袋，动作突然僵住。他皱眉，低头看向胸口——一根细长的针管刺入心脏位置，透明液体正缓缓推入。
他抬头，看见沈知意另一只手中握着注射器。
“镇定剂。”她说，“剂量足够让你安静两小时。”
陆川嘴角抽动，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血沫。他踉跄后退，靠在墙上，遥控器滑落。
倒计时仍在跳动：00:01:18。
沈知意快步上前扶住他，接过遥控器的同时，听见他断续低语：
“地下室……最里面那扇门……藏着……你母亲真正的遗言……”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神涣散。
沈知意将他平放地上，撕开衣领检查脉搏。心跳紊乱，但尚存。她起身走向楼梯口，脚步坚定。
下到底层时，空气骤冷。一排铁柜整齐排列，每个贴着标签：愤怒红、绝望黑、怨恨灰。她找到最后一扇门，输入密码——是母亲生日。
门开了。
室内中央摆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压着一枚银色回形针。她伸手去拿，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头顶灯泡炸裂。
黑暗中，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物体爬行。
她站着没动，手中的笔记本微微颤抖。
灯重新亮起时，门口多了个身影，手里抱着一堆蜡笔画，全是长翅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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