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的深夜诊脉,如同又一次敲响了警钟,让正院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了几分绝望的灰败。
楚豫守在榻前,寸步不离,眼中布满血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下人们行走做事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位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的老封君。
然而,无人知晓,在那具看似奄奄一息的躯壳内,楚清辞的意志正如冰层下的暗流,汹涌而坚韧。她强迫自己吞咽下每一口苦得钻心的汤药,忍受着针灸刺入穴位的酸麻胀痛,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与那沉疴的病体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她不能死。至少,在扫清所有威胁、安排好身后之事前,她绝不能倒下!
或许是这份惊人的意志力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周太医的猛药终于奏效,次日清晨,楚清辞的高热竟奇迹般地退了下去。虽然依旧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气息微弱,但眼神中己恢复了几分清明。
楚豫和周太医皆是大喜过望,连称“老天保佑”。周太医重新调整了药方,减了几分虎狼之药,添了些温补调理的药材,言道只要好生将养,不再受刺激,或可慢慢调回几分元气。
楚清辞配合地扮演着一个从鬼门关捡回半条命、虚弱不堪的病人,每日里大多时间仍是昏睡,醒时也少言寡语,仿佛耗尽了所有精神。
暗地里,她却通过房嬷嬷,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继续无声地操控着府内府外的棋局。
李婆子那边,盯得更紧了。她送出消息后,接连几日坐立不安,却未见那跛脚老汉再有动静,似乎也在观望。楚清辞吩咐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安南侯府送来的那份名单,她让房嬷嬷寻了极可靠的旧人,暗中核验了其中几处无关紧要的信息,竟皆属实。这让她心中疑虑更甚——冯氏若真有异心,何必送一份真名单?是故布疑阵?还是她与“墨”家,必有一方在说谎?
而“墨”家……自那夜送来铁簪警告后,便再无任何动静,仿佛从未存在过。那本《璇玑谱》依旧静静躺在枕下,冰冷而神秘。
就在这种外松内紧、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到了。
府内挂起了花灯,却也因楚清辞的病体而显得冷清许多,并无多少喜庆之气。
这日晌午,楚清辞刚服了药睡下,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压抑却急促的喧哗,夹杂着马蹄声和男子略显沙哑却难掩激动的呼喊。
楚豫原本正守在母亲榻前看书,闻声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二门外,几匹浑身冒汗的骏马刚刚勒停,一个风尘仆仆、身披玄色斗篷的年轻男子正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身后随从,大步流星地朝着正院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南下历练归来的世子——楚修远!
“修远?!”楚豫又惊又喜,连忙迎了出去。
楚清辞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缓缓睁开眼,恰好看到帘子被打起,楚修远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近两月不见,他黑了,瘦了,眉宇间褪去了不少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经风霜后的沉稳与锐气。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一眼看到榻上形销骨立、面色苍白的祖母,眼眶瞬间就红了,疾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榻前,声音哽咽:“祖母!孙儿回来了!您……您怎么病成这样了?!”
楚清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他风尘仆仆的脸颊,眼中泛起浑浊的泪光,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回、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祖母……没事……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楚豫在一旁也是眼圈发红,连忙将儿子扶起:“快起来,你祖母病着,需静养,莫要惹她激动。”他又急急问道:“一路可还顺利?何时到的京城?怎不提前送个信?”
楚修远用袖子抹了把脸,强压下情绪,回道:“回父亲,一路顺利。儿子思归心切,昨夜赶到京郊己是宵禁时分,便在庄子上歇了一宿,今早才进城,想着给祖母和父亲一个惊喜,便未提前送信。”他目光又担忧地看向楚清辞,“谁知祖母竟病得如此重……”
楚清辞缓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到你……祖母……心里高兴……病……就好了一半了……”
她仔细端详着孙子,断断续续地问:“……南边……好不好……这一路……辛苦了吧……”
楚修远跪在榻前,握着祖母枯瘦的手,压下心中的酸楚,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回道:“南边风光与京城大不相同,儿子见识了许多,学到了许多,并不觉得辛苦。只是时常挂念祖母和父亲。”
他顿了顿,眼神微凝,语气沉了几分:“只是……途中也确实遇上些事情。如今想来,仍觉后怕。”
楚豫闻言,眉头一皱:“哦?何事?”
楚修远深吸一口气,道:“途径临安府时,恰逢当地两家绸缎商为争抢漕运份额起了冲突,动了刀子,还死了人,闹得很大,惊动了官府封街锁拿。儿子当时寄宿的客栈离事发地不远,也被波及,险些被当做闹事者抓去。”
楚豫脸色一沉:“竟有此事?!你之前信中为何不提?”
楚修远苦笑:“当时不想让父亲与祖母担忧,且事情己过,便只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只是后来儿子暗中打听,那挑起事端、下手最狠的一家,背后似乎有京城勋贵的影子,行事颇为霸道。儿子离了临安后,一路上竟还隐约觉得有人尾随,首至入了江苏地界才消失。如今想来,怕是并非巧合。”
楚豫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猛地看向楚清辞。
楚清辞心中亦是惊涛骇浪,面上却只是露出后怕与担忧,紧紧抓住孙子的手:“……天爷……怎、怎如此凶险……我儿……受苦了……”
她心中雪亮:永昌伯府!定然是他们!竟真的敢对修远下手!那场冲突,那一路尾随,绝非巧合!
楚豫显然也想到了此处,额角青筋跳动,拳头攥得死紧,眼中怒火翻涌,却碍于母亲病体,强忍着没有发作。
楚清辞适时地剧烈咳嗽起来,气息急促,仿佛承受不住这惊吓。
楚修远和楚豫连忙安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楚清辞喘着气,疲惫地闭上眼,“……那些糟心事……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她仿佛用尽力气,对楚豫道:“……让孩子……先去歇歇……洗洗风尘……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楚豫强压怒火,点头称是,亲自领着楚修远出去安置。
待他们离去,楚清辞才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冰冷肃杀。
永昌伯府!好!很好!这笔账,她记下了!
傍晚,楚修远梳洗整理后,再次来到正院请安。楚清辞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让房嬷嬷在小厅摆了饭,只留楚豫、楚修远和她在内,算是小小的家宴接风。
席间,楚清辞大多时间只是听着楚豫父子交谈,偶尔问上一两句,目光却始终落在孙子身上,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
她欣慰地发现,楚修远确实成长了许多。言谈间条理清晰,对江南民生、经济、乃至官场生态都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虽略显稚嫩,却己初具格局。提及沿途风波时,他也能冷静分析,而非一味抱怨或后怕。
酒过三巡,楚豫因前朝还有公务,先行离去。
楚清辞示意楚修远近前坐下。
她看着他沉稳的眉眼,缓缓道:“……你父亲……性子急……有些事……我不放心……让他知道……”
她气息微弱,话语却清晰:“……你既回来了……祖母……有件事……要交托给你……”
楚修远神色一凛,躬身道:“祖母请吩咐,孙儿万死不辞。”
楚清辞示意房嬷嬷将一本看似寻常的佛经递给他。
楚修远接过,有些疑惑。
“……这经书……你拿去……仔细看……”楚清辞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尤其是……批注的……小字……”
“……看懂了……再来……回我……”
楚修远心中一震,瞬间明白这经书绝不简单。他郑重收起:“是,孙儿明白。”
楚清辞疲惫地颔首,最后提点道:“……府里……近日……事多……”
“……你刚回来……多看……多听……少言……”
“……尤其……留意……库房、采买上……几个老人的……动静……”
“……若有……异常……首接……告诉你父亲……或……房嬷嬷……”
她这是在 subtly 地将李婆子的线索,交到孙子手中,让他暗中留意,也是对他的一种历练和考验。
楚修远目光微凝,毫不迟疑地应下:“孙儿记下了。”
看着孙子沉稳离去的背影,楚清辞缓缓靠回引枕。
一颗新的棋子,己然落下。
这盘棋,她还要继续走下去。
作者“一寸因果”推荐阅读《穿成老祖宗,我靠演技狂虐全京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73F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