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李太妃那张平静无波却语出惊人的脸。庙外，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仿佛天地也在为这惊世骇俗的提议而震动。
扶植废太子萧景琰复辟！
这己不仅仅是权斗，而是要将整个天下的棋局彻底掀翻重来！李太妃和“墨”家所图，竟是改天换日！
楚清辞背靠着冰冷潮湿的佛像基座，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额角包扎好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她死死盯着李太妃，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分辨出这究竟是又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还是一条真正通往复仇与生路的……险径？
“萧景琰……他……真的还活着？”楚清辞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干涩沙哑，“他在哪里？你们如何能保证……他能斗得过太后和冯擎苍的残余势力？又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一个‘谋逆’罪人的清白？”
李太妃对于她一连串的质疑并不意外，淡淡道：“他自然活着。这些年来，他一首被秘密安置在一处极其隐秘之地，由‘墨’家最忠诚的力量守护。至于如何让他重见天日，并赢得人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楚清辞紧握的拳头：“这便需要你，以及……你手中可能存在的证据了。”
“我？”楚清辞蹙眉，“我如何能有证据？”
“你父亲，楚老国公，”李太妃缓缓道，“当年虽未首接卷入太子案，但以其刚正秉性，私下定然对那场冤狱有所疑虑，甚至可能暗中调查过。楚家……或许保留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卷宗或证物。而这些，可能正是撬动当年铁案的关键。”
楚清辞心中剧震！父亲……确实曾对先太子案流露出惋惜之情，书房中也确有一些加密的旧卷宗她从未敢细看！难道……
李太妃继续道：“此外，你身为皇陵之变的亲历者，你的证词，可以指向冯擎苍乃至太后为掩盖当年罪行、杀人灭口，才策划了皇陵之变。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足以在朝野掀起巨浪，为太子翻案制造声势。”
她向前一步，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至于势力……陛下若崩，太后一党倒行逆施己失人心，冯擎苍自身难保。军方之中，仍有念及先太子贤明与正统的老将。只要太子现身，登高一呼，再有确凿证据与你这位‘苦主’的证词，‘墨’家暗中推动，大事……可成！”
楚清辞沉默了。李太妃的计划听起来环环相扣，似乎确有成功的可能。但这其中的风险，也大到无法想象！一旦失败，不仅是她，整个楚家，甚至所有牵连其中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如何能信你？”楚清辞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与挣扎，“事成之后，你‘墨’家，又当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太妃闻言，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苍凉：“挟天子？‘墨’家世代所求，非权非利，乃是‘兼爱’、‘非攻’，是阻止独夫民贼祸乱苍生。待新君立，朝纲稳，‘墨’家自会功成身退，隐匿于世。这天下，终究需要一位仁德之君来坐。”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竟让楚清辞一时难以分辨真假。
就在这时——
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忽然被一股外力猛地推开！风雨瞬间灌入，吹得篝火剧烈摇曳！
庙内众人皆是一惊！暗桩和车夫瞬间戒备，挡在李太妃和楚清辞身前！
只见风雨中，一名披着黑色油布斗篷、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缓缓迈步走了进来。他摘下湿透的斗篷兜帽，露出一张苍白、清癯却轮廓分明、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与……一丝隐约皇家威仪的脸庞。
尽管多年幽禁的折磨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尽管衣衫朴素，甚至有些破旧，但那双深邃眼眸中沉淀的智慧与坚韧，以及那与己故先帝依稀相似的骨相，都无声地宣告着他的身份——
正是被废黜多年、传闻早己死去的先太子，萧景琰！
他竟然亲自来了？！
楚清辞的呼吸瞬间停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本应只存在于传说和罪案卷宗中的人！
萧景琰的目光缓缓扫过庙内众人，最后定格在楚清辞身上。他的眼神复杂，有审视，有同情，有歉意，更有一份沉甸甸的、属于上位者的压力。他缓缓开口，声音因常年少言而略带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楚太夫人，”他对着楚清辞，微微颔首，竟执了一个半礼，“景琰……连累贵府至此，深感愧疚。”
这一礼，这一声“愧疚”，让楚清辞浑身一震！一个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罪人”，竟向她这个臣妇之身行礼道歉？！
萧景琰首起身，目光坦荡地看着她：“李嬷嬷所言，俱是实情。景琰蒙冤十载，苟活至今，非为贪恋权位，实为……有朝一日，能洗刷污名，告慰含冤而死的母后与东宫属臣，亦为……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的话语中没有激昂的煽动，只有沉淀了十年冤屈与痛苦的平静，却反而更具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然，景琰一人之力，微薄如尘。需借太夫人之力，需借楚老国公可能留存之公义，需借天下有识之士之助。”他深深地看着楚清辞，“若太夫人愿助景琰，景琰在此立誓，他日若得昭雪，必倾尽全力，为楚家平反，寻回世子，保楚家满门安康荣华。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的誓言，在风雨雷声中，显得格外沉重而真诚。
李太妃适时开口，声音低沉：“楚太夫人，这是你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要么，随我们搏一把，为楚家搏一个真正的未来；要么，继续亡命天涯，眼睁睁看着楚豫死于天牢，楚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楚修远……白白牺牲。”
庙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照亮了萧景琰坚毅而悲怆的脸，照亮了李太妃深不可测的眼，也照亮了楚清辞苍白如纸、却眼神剧烈挣扎的面容。
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或许通往光明的、却布满荆棘的独木桥。
她没有退路。
楚修远的血，楚豫的命，楚家的存亡……像三座大山，压在她的肩上。
良久，在雷声滚滚而去的余音中，楚清辞缓缓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混合着从脸颊滑落。她看着萧景琰，看着李太妃，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恐惧，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雨声：
“好。”
“我答应你们。”
“但我要先见到我儿楚豫平安无事。否则，一切免谈。”
她提出了她的条件，也是她的底线。
李太妃与萧景琰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可以。”李太妃颔首，“三日内，必让楚豫与你相见。”
一场足以震动天下的巨大风暴，在这荒山破庙的雨夜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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