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罗子君把平儿的外套从衣柜里拿出来，轻轻抖了抖。那是一件浅蓝色的夹克，袖口有些短了，但平儿坚持要穿。
“妈妈，今天真的要去法院吗？”平儿站在门口，声音不大。
“嗯。”她蹲下来，替他拉好拉链，“法官阿姨想单独和你聊几句，你就说你想说的，好吗？”
平儿点点头，手指绕着衣角转了一圈。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牵着他下楼，坐进车里。一路上，平儿望着窗外，偶尔小声问一句“爸爸会不会也在”，她只答：“你在哪儿，妈妈就在哪儿。”
法院的走廊比前几次安静。接待人员带他们去了等候室，房间靠里，门关着，墙上贴着几幅彩色动物画。平儿抓着她的手，指尖有点凉。
“待会儿你进去，我就在这外面。”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用怕，就像平时讲故事那样，说你想说的话。”
平儿仰头看她，眼睛眨了两下：“如果我说我想跟你住，你会高兴吗？”
她喉咙动了一下，声音稳住：“妈妈只希望你说出心里的话。”
他没再问，只是把头靠在她肩上，停了几秒。
十分钟后，一位女法官推门出来，朝她点头：“现在轮到平儿了，请让他一个人进来。”
罗子君弯腰抱了抱孩子，松开手。
谈话室不大，靠墙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有蜡笔和纸。周慧兰坐在小椅子上，换了一身浅色套装，语气放得很轻：“小朋友，你叫平儿是吧？来，坐这儿，不着急。”
平儿慢慢走过去，坐在对面的圆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今年六岁了？”她翻开手里的记录本。
“嗯。”
“平时谁送你上学？”
“妈妈。”
“放学呢？”
“有时候妈妈，有时候奶奶。”
“爸爸呢？”
平儿低头，手指抠了抠膝盖上的布料：“他……晚上才回来。”
“那你周末都做什么？”
“画画，拼图。妈妈会陪我。”
“爸爸会陪你玩吗？”
他想了想：“他答应带我去迪士尼，但一首没去。”
周慧兰笔尖顿了顿，换了个方向：“你和妈妈一起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开心的事？”
平儿忽然抬头：“我们去过游乐园。”
“什么时候？”
“去年夏天。妈妈带我去坐旋转木马，我坐在一匹白马上，它会上下动。妈妈站在旁边，一首看着我笑。”
“你还记得她说什么了吗？”
“她说，‘平儿笑起来最好看’。”他声音低了些，“那天我吃了草莓味的棉花糖，走着走着掉了，妈妈没说我，又给我买了一个。”
周慧兰轻轻点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六月二十三号。”平儿忽然说得清楚，“那天是周六，天气很热，妈妈给我戴了小帽子，还涂了防晒霜。”
她抬眼，略有些意外：“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他说完，声音轻了下去。
房间里静了几秒。
“那你希望以后和谁一起生活？”她问。
平儿没犹豫：“和妈妈。”
“为什么？”
“因为她在家。爸爸总是不回家。”他抬头，眼神很亮，“我想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周慧兰合上本子，语气缓下来：“谢谢你，平儿，你说得很好。你可以出去了，妈妈在外面等你。”
门打开时，罗子君立刻站起身。平儿跑出来，一头扎进她怀里，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她弯腰抱住他，掌心贴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站着，任由孩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走廊的灯亮着，照在瓷砖上，映出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拿着文件走过，但没打扰她们。
过了几分钟，周慧兰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记录本。她看了罗子君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罗子君抱着平儿，慢慢往墙边移了一步。孩子贴着她，呼吸均匀，像是累极了。
“妈妈。”他小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她低声回，“每一个字，妈妈都听见了。”
他把脸埋进她肩窝，不动了。
她低头看了看他睡着的侧脸，抬起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一缕碎发。那头发有点长了，该剪了。她想着，手指停在他眉角，轻轻擦过。
门外传来广播声，叫了一个案件编号。她没听清是不是自己的，也没动。怀里的人没醒，她就不走。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照进来，落在她的鞋尖上。她低头看着那道光慢慢往脚背爬，像一条细线，一寸寸推进。
平儿的手还抓着她的衣角，睡着了也不松。
她没抬手看时间，也没去翻手机。只是站着，靠着墙，任由时间一点点流过去。
广播又响了一次，这次她听清了，是下一个案件。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首起身子，调整了一下平儿的姿势，让他靠得更稳些。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没掏出来，只是隔着布料感觉到那一下轻颤。
然后又是一下。
她依旧没动，目光落在前方空荡的走廊上。
脚步声从转角传来，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稳。
她抬起头，看见周慧兰抱着文件走回来，中途停下，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但没避开。
罗子君迎着她的视线，没闪躲。
周慧兰微微颔首，转身进了电梯间。
电梯门合上前，罗子君看见她低头翻了下手里的本子。
她仍站在原地，平儿在她怀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做了梦。
她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阳光移到了她的脚踝。
她低头，看见孩子的一只鞋松了，鞋带垂下来，拖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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