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一声脆响，半块扭曲的铜鬼面具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尘埃。
月光混着酒馆里透出的昏黄灯火，照亮了面具后那张脸。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可怖，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江湖巨擘。那是一张过于年轻的脸，皮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下颌线条干净得像个涉世未深的书生。
然而，那双眼睛却像两潭死水。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半分属于活人的情绪。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灵魂的、近乎痴愚的忠诚。他看着冷千凝，像看着自己唯一的神祇。
“教主，”风眠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该回去了。”
冷千凝拨弄算盘的手指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她见过太多愚忠的下属，但没有哪个像眼前这个少年，忠诚到……不像个人。这哪里是血影楼的楼主，分明就是一具披着人皮的傀儡。
风眠见她不语，也不恼，只是机械地从怀中捧出第二件“信物”——一枚精致的蝶恋花玉夹。那玉质温润通透，蝶翼上镶嵌的细小珠翠在月下流光溢彩，一看便知是宫中造办的上品。
“柳家小妹的发夹，亦是教主故人之物，”风眠捧着那发夹，神情虔诚得像在供奉圣物，“教主，请回。”
“啧，”冷千凝还没开口，一旁的沈清辞却先轻抽了口气，那双总是含着温软笑意的星眸，此刻却锐利如剑，“这玩意儿我认识。”
冷千凝斜睨他一眼，嘴上依旧不饶人：“沈大盟主果然交友广阔，连后宫贵妃的首饰都认得。怎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把本小店的梨花白列为贡酒，好让你跟宫里的老情人叙叙旧？”
沈清辞闻言哭笑不得，这女人的嘴，毒起来真能不分敌我。他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清冽的酒气：“老板娘慎言。十二年前，柳贵妃省亲，曾在武林盟设宴，这枚发夹，正是她当时赠予我父亲的谢礼。”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深潭，在冷千凝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柳贵妃，权臣司空宴的表妹，朝堂上“武威派”的核心人物之一。她的东西，怎么会成了血影楼逼她现身的筹码？沈清辞父亲又是前任武林盟主……这根小小的发夹，像一根无形的线，将深宫内院、朝堂党争与江湖邪道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点，蛮横地串连在了一起。
原来，在她退隐的这些年，朝廷的手，早己伸进了江湖这潭浑水里。
看着风眠那张控的脸，冷千凝心中某个角落忽然被刺痛了一下。她欠的债，从来不只是几条人命那么简单。这少年，或许也是债的一部分。
“也罢，”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算盘。眉心那点朱砂痣仿佛活了过来，艳色流转，一股无形的煞气开始弥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笔账，我还了。”
话音未落，她指尖在柜台上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随即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射风眠眉心！
“血契术·解！”
退隐魔头与她的三百文伙计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退隐魔头与她的三百文伙计最新章节随便看！她竟是想用自己的本命精血，强行破除风眠身上的血傀术！
沈清辞脸色一变，刚想阻止，却为时己晚。那道血线精准地没入风眠眉心，风眠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陡然爆发出痛苦的挣扎，脸上青筋暴起，抱着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然而，下一秒，异变陡生！
一股远比她血契之力更为阴邪霸道的力量，顺着那道血线猛地反噬而来！冷千凝只觉一股寒流冲入经脉，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冻结，又被烈火焚烧。
“噗——”
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她身前那本陈旧的账簿上，血色浸染了“诚信经营”西个大字，显得无比讽刺。她的身体软倒下去，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风眠挣脱束缚，眼中红光大盛，准备扑上来之际，一道黑影以与她臃肿身材完全不符的敏捷，闪电般挡在了冷千凝身前。
只听“锵”的一声，那把炒了三十年菜、黑得发亮的锅铲，竟稳稳地架住了风眠利爪般的手。哑婆佝偻着背，满是皱纹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另一只手却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瓦罐，猛地朝风眠脸上一扬。
一股无色无味的毒雾瞬间喷出。风眠虽是傀儡，却仍保留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怪叫一声，踉跄着暴退数丈，忌惮地盯着哑婆，不敢再上前一步。
“咳咳……”冷千凝被沈清辞扶住，靠在他怀里，这才勉强稳住身形。她看着哑婆那宽厚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连厨子都开始兼职当保镖了。
反噬的剧痛还未消退，但就在刚才灵力冲撞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丝明悟。那血契反噬带来的，不只是痛苦，还有一丝关于血契术最本源的奥义。那是一种超越了“欠债还偿”的、更深层次的法则——“偿愿”。
偿还血债，亦是了却遗愿。她当年屠戮华山，究竟是单纯的杀戮，还是在替什么人“偿愿”？那些死去的人，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一桩桩旧事，一个个谜团，伴随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在她脑中炸开。
她抹去唇角的血迹，抬起头，看向同样眉头紧锁的沈清辞，声音虽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沈清辞，我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欠的，不止是人命，”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真相。”
沈清辞心头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却眼神灼亮的女人，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的退隐，是逃避，也是自我囚禁。而现在，她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
他没有多言，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蘸过她唇边那一抹尚未干涸的血迹。然后，他拿起柜台上一张空白的“欠条”，在上面龙飞凤凤舞地写下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用冷千凝的血写成的。
“共偿。”
他将那张染血的欠条轻轻放在她面前，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夜风吹过，卷起那张轻飘飘的纸条，上面的血字在月光下，红得触目惊心。忘忧酒馆的这笔烂账，从今夜起，多了一个新的债权人，也多了一个……共同偿还的人。
(http://www.220book.com/book/73P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