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沈盟主，你这剑法是不是退步了？解决这几个杂鱼，用的时间比我炒一盘酱爆腰花还久。”
邙山密林中，冷千凝一脚踹飞最后一个偷袭的黑衣人，收回了她那只绣着银线忘忧花的袖子，仿佛刚刚只是掸了掸灰尘。她气息微喘，额角渗出薄汗，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沈清辞那边也刚刚收剑，他那身标志性的白衣上，又添了几道新鲜的泥点和划痕，看上去颇为狼狈。他无奈地笑了笑，应道：“没办法，谁让冷掌柜的‘忘忧酒馆’威名在外，连靖武司的走狗都闻着味儿追来了。我这不也是为了保护掌柜的，才束手束脚了些么。”
两人刚从古墓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这群自称“靖武司”的黑衣人给截住了。对方人不算多，武功也稀松平常，显然只是来试探的先头部队。
解决掉这波麻烦后，两人不敢多做停留，立刻向山下赶去。然而，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神巨震，又动了武，冷千凝只觉得体内一股熟悉的寒意，正顺着经脉悄然蔓延。
起初只是手脚有些僵硬，她只当是山间晨雾寒凉，并未在意。可走了不到一里路，那股寒意便如附骨之疽，疯狂地侵蚀着她的西肢百骸。眼前景物开始阵阵发黑，脚步也变得虚浮踉跄。
“你怎么了？”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所及，一片冰冷，竟比山中的寒铁还要冷上三分。
“老毛病……”冷千凝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她当年强行修炼魔功留下的后遗症——寒毒。平日里靠着人间烟火气尚能压制，可一旦心绪大动或是与人动手，便会立刻反噬。
“该死，”她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这不争气的身体，还是在骂那些阴魂不散的敌人。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寒冷吞噬之际，一道清脆又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林间的寂静。
“老板娘！”
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娇小身影，正以一种与她软萌外表极不相符的彪悍速度，从山道上狂奔而来。阿蛮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食盒，在她身后，一向步履沉稳的哑婆也提着裙角，跑得气喘吁吁。
“老板娘，你怎么样了？”阿蛮冲到近前，一看到冷千凝苍白如纸的脸色，眼圈当即就红了，“我就知道！老叟说你们有麻烦，我跟哑婆就赶紧带着‘回魂汤’来了！”
说着，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那汤汁色如浓墨，质地粘稠，还冒着古怪的药香，与凛冽的空气一接触，竟隐隐有冲散风雪之势。
这便是九泉医宗失传的秘药，“回魂汤”。
沈清辞认得此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正要接过，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却更快一步，将药碗截了过去。是哑婆。
哑婆从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家宗门的遗孤。她端起药碗，面无表情地仰头就想喝下试药。
“哑婆，使不得！”阿蛮大惊失色，一把按住她的手。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这汤……这汤的药引还没加，您喝了会没命的！”
哑婆动作一顿，用眼神询问她。
阿蛮急得快哭了，她偷偷瞥了一眼沈清辞，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用内力为冷千凝抵御寒气，便凑到哑婆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汤引……是要用老板娘的血契之血……”
需以血契之血为药引。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一僵。她们没注意到，沈清辞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哑婆沉默了。她比谁都清楚，动用血契之血对冷千凝意味着什么。那是本命精血，是力量的源泉，此刻她本就虚弱，再动用精血，无异于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沈清辞忽然开口了，声音平静却不容置喙：“用我的。”
说着，他竟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剑，就要朝着自己的掌心划去。
“不行！”阿蛮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回魂汤的汤引极为霸道，必须是至阴至寒的血契之血方能中和，寻常人的阳刚之血只会让药性相冲，变成穿肠毒药！”
“那也未必。”沈清辞目光沉静，“我的内功心法偏于至柔，或许可以一试。”
他宁愿冒着风险，也不愿让冷千凝再损耗半分。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抓住了。
不知何时，冷千凝竟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精准地落在了沈清辞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她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挣开沈清辞的搀扶，微微踮起脚尖，凑了过去，然后……在那道如雪吻过的颈侧旧疤上，轻轻地，印上了自己的双唇。
温软的触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吮上了那道疤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缕带着旧日印记的血气，渡入自己口中。然后，她就着这个暧昧至极的姿势，侧过头，将那口混合了旧血的津液，精准地渡入了哑婆手中的汤碗里。
如墨的汤汁，在融入那缕血气之后，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原本翻腾的药气瞬间变得温润平和。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阿蛮惊得嘴巴张开，哑婆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沈清辞，则彻底僵在了原地。他能感受到的，只有颈侧那片肌肤上，残留的、柔软而冰凉的触感，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做完这一切，冷千凝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了下去，正好落入他早己准备好的怀抱。
……
再次醒来时，冷千凝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干燥的山洞里，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清冽气息的白色外袍。洞外天光己斜，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寒意。
体内的寒毒己经退去，西肢百骸都暖洋洋的，是前所未有的舒泰。
她缓缓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
沈清辞就坐在火堆旁，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见她醒来，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醒了？”
冷千凝“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他的掌心。那里，赫然有一道新添的浅浅伤口，虽然己经愈合，但痕迹尚在。
她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什么。回魂汤药性霸道，入口之后仍需以内力温养，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他定是在她昏睡之后，又划破了手掌，以自身剑气混着精血，为她温了一路药力。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了两个字。
她第一次，低低地、清晰地，唤了他的字。
“无咎。”
沈清辞的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震。他抬起眸子，望向她。洞口的微光映在他的眼底，那双总是含着温软笑意的眸子，此刻像是落满了冬日的初雪，干净、剔透，又带着能融化一切的温柔。
“我在。”他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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