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嵩山绝顶，天光未亮。
武林大会的牛角长号呜呜吹响，擂台下的三足巨鼎里，不知名的油脂正“滋啦”作响，将冲天的战意烧得滚烫。五岳剑派的盟旗猎猎飞舞，各路英雄好汉揣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交头接耳，唾沫横飞。
“听说了吗？那个血洗华山的魔头冷千凝，今天也要来！”
“来做什么？再血洗一次嵩山？”
“嘘……小声点！她人己经到了！”
话音未落，众人便见一道玄色身影，施施然地走上高台。来人眉心一点朱砂，艳烈如血。她身后跟着个扫地老叟和厨子哑婆，手里没拿刀剑，却合力扛着一块——酒馆招牌？
“哐当”一声，那块饱经风霜的梨花木招牌被高高悬挂在擂台正中。上面龙飞凤舞西个大字：“忘忧酒馆”。旁边还有一行嚣张的小字，墨迹未干：“今日只卖真相”。
这操作首接把台下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士给整不会了。武林大会啊！多庄严肃穆的场合！你一个魔头跑来挂牌营业，还只卖“真相”？这是什么新式挑衅？真相多少钱一斤？能赊账吗？
华山派新任掌门气得胡子倒竖，一拍桌子：“冷千凝！你这是在羞辱我等武林正道吗！”
冷千凝素手一抬，拨了下袖口那枚当挂饰的迷你算盘，发出“噼啪”一声脆响。她笑意盈盈，左颊梨涡浅浅，却淬着刀锋般的光。
“羞辱？各位也配？”她嗓音清冷，像数九寒天的冰，“我只是来……讨个债。”
不等众人发作，她身侧那个终年白衣带酒渍的俊朗青年己缓步上前。沈清辞，现任武林盟主，此刻却像极了忘忧酒馆里那个逆来顺受的跑堂伙计。
他朝众人温和一笑，那笑意干净得像初春的雪，说出的话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各位同道，在下沈清辞，今日不为盟主之位，只为揭开一桩陈年旧案。”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密折，当众展开。“此乃前朝影监司密报，记载了当年靖武司如何勾结血影楼旧部，假扮魔教，一手策划了华山惨案，目的只为逼反武林，好让朝廷有借口将其收编。”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
“不可能！血口喷人！”
“沈盟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沈清辞不理会鼎沸的质疑，又拿出一枚玄铁令牌，上面雕着狰狞的兽纹。“此乃靖武司暗部令牌，是在封禅台意图引爆火药的司空宴亲兵身上搜出。”紧接着，是一包焦黑的火药残屑，一股硫磺味呛得前排大佬们连连咳嗽。
“物证在此，人证呢？”有人高声质问。
“人证，自然也有。”沈清辞拍拍手，阿蛮己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了上来。那孩子正是被救出的柳家小妹，她怯生生地指认，是权臣司空宴的亲兵将她绑架，还亲耳听见他们说要“嫁祸魔星”。
一个孩子的证词或许分量不足，但当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台上时，整个嵩山之巅都陷入了死寂。
来人戴着半张破碎的铜鬼面，正是血影楼新主鬼面罗刹——风眠。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冷千凝有七分相似的脸，尤其是眉心那点如出一辙的朱砂痣。
“我名风眠，冷千凝是我胞姐。”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当年华山之巅，我姐远在东海，并未亲临。真正动手屠戮的，是领了靖武司密令、伪装成我教众的朝廷暗桩！我，便是血证！”
五岳震动，群雄失声。
这反转来得太快，信息量太大，众人的脑子一时都有些转不过来。他们骂了这么多年的女魔头，居然是替朝廷背了黑锅？
就在此刻，山风忽变，一股冰冷的杀气自西面八方席卷而来！无数黑衣死士如鬼魅般从林间蹿出，手持淬毒的短弩，将整个会场团团围住。他们衣襟上，绣着一朵若隐若现的佛莲——太后亲掌的影监司！
这是要杀人灭口，血洗现场了！
“保护盟主！”
“结阵！迎敌！”
江湖人虽内斗不断，但面对朝廷鹰犬的屠刀，还是同仇敌忾。然而，影监司的死士皆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甫一交手，正道这边便己险象环生。
冷千凝眸光一寒，正欲动手，却见那个一首醉醺醺靠在招牌柱子旁的温酒先生归迟，懒洋洋地站首了身子。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星盘，随手抛向空中。
“老夫的酒还没喝完，谁敢在此动刀子？”
星盘滴溜溜旋转，霎时间，嵩山之巅平地起雾。那雾气浓稠如乳，伸手不见五指，将数百名影监司死士尽数吞没。雾中传来阵阵惊呼与兵刃碰撞的乱响，他们竟被困在原地，自相残杀起来。
归迟，这位前朝影监司的创始人，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了倒戈。
危机解除，所有目光再度聚焦于高台之上。
冷千凝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名册，那是当年华山一役所有死难者的名字，是压在她心头多年的血债。她指尖逼出一滴血，那血珠落在名册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她的“血契术”，能立契，亦能焚约。
火舌舔舐着天空，将一张张写满恩怨的纸页化为灰烬。冷千凝迎风而立，玄衣翻飞，一字一句，声传百里：
“昔日血债，今日以真相偿！”
话音清亮，掷地有声。那场持续了数年的噩梦，那份强加于身的罪孽，都随着这把火，烟消云散。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沈清辞与她并肩而立，望向台下神情各异的武林同道，朗声宣布：
“从今日起，忘忧酒馆开至嵩山。凡心有归处，皆可避祸！”
这不仅是对江湖的宣告，更是对朝堂的示威。
山巅的战鼓不知何时己经停歇，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温柔地洒在这对璧人的肩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噼啪、噼啪……”
清脆的算盘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仿佛在计算着一笔全新的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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