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嗯？什么？”冷千凝呷了一口酒，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气。
“我此生最怕冷，却也最盼雪。”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冷千凝却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为何？”
“怕冷，所以总想着借一点温度，暖一暖这身子骨。”他低声说着，目光从窗外缓缓移回，落在了她的脸上，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漾开一圈温柔得能将人溺毙的涟漪，“至于盼雪，则是因为——”
他的话音忽然一顿。
紧接着，他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越过那只烧得正旺的小火炉，探向她的发间。
冷千凝下意识地想躲，身子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指尖越来越近，最后，轻轻地，拂去了她发梢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粒雪。
那粒雪本是冰凉的，可被他温热的指腹一碰，瞬间便化成了一滴水，洇湿了她的发丝，也仿佛洇湿了她的心。
“雪若落在你发上，”他收回手，指尖还带着她发丝的凉意与湿气，声音低沉而缱绻，“我便有借口，替它停留。”
轰——
冷千凝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烧得她脸上阵阵发烫。她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桌上，杯中的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一圈一圈，正如她此刻早己乱了章法的心跳。
这人……这人怎么能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么不正经的情话！
她猛地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慌乱的阴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沈清辞，你若再……再这般撩拨我……”
“便怎样？”他似乎是觉得有趣，故意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带着清冽的梅香。
冷千凝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三个字。
“便……当真了。”
是啊，她当真了。
从他踏着夜雨而来，执意要当她这间破酒馆的跑堂开始；从他一次次为她挡下明枪暗箭，用那副温软的皮囊护住她满身的尖刺开始；从他在嵩山之巅，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握住她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开始……
她那颗早己在血海深仇中浸得冰冷坚硬的心，早就被这个叫沈清辞的男人，一点一点地，捂热了，捂软了。
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窗外的风雪，仿佛听懂了她这句赌上了一切的回答，骤然变得猛烈起来。狂风拍打着窗棂，发出“噼啪”的巨响，像有无数只焦急的手在叩门，催促着屋里的人给出一个最终的答案。
沈清辞忽然站起身。
冷千凝的心猛地一沉，以为他要临阵脱逃。
却见他只是走到窗边，将那扇被风吹开半扇的窗户关严，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雪与喧嚣。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到她面前。
就在冷千凝以为他要坐下时，他却顺势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腕。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首首地跌进了一个温热而宽阔的怀抱。
他敞开那件还带着风雪寒气的氅衣，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裹了进去。作者“月光调频”推荐阅读《退隐魔头与她的三百文伙计》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瞬间，凛冽的雪松香气将她团团包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外衣上的寒气，正被他胸膛里那颗火热的心，迅速地融化。
冷千凝的耳尖“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樱桃。
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可鼻息间全是他清冽好闻的气息，耳边全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远处山寺的晨钟，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敲在了她所有的防备和伪装之上，震得她胸腔都跟着发疼。
她终究，还是没有动。
“冷千凝。”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
“……嗯。”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欠你一条命，在邙山古墓。”
“……”
“我欠你一座酒馆，在你盘下它的时候。”
“……”
“我还欠你——”
他忽然低下头，温润的薄唇贴着她烧得滚烫的耳廓，用一种近乎叹息的、沙哑的嗓音，说出了那句她想都不敢想的话。
“一场白头。”
雪声、风声、心跳声……
世界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都归于了寂静。
冷千凝缓缓地闭上了眼。
过往二十年的人生，像一幅走马灯，在她眼前飞速闪过。血影楼的腥风血雨，华山之巅的漫天血色，忘忧酒馆里的孤独与坚守……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此刻，他怀中的这一寸温暖。
去他的人间炼狱，去他的血海深仇。
她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能让她卸下所有伪装，安稳睡去的地方。
而今，她找到了。
冷千凝忽然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了他劲瘦的腰。她的指尖在他的后背上交扣，像是扣住了一把漂泊多年，终于寻到了剑鞘的绝世名剑。
“沈无咎。”
她第一次，唤了他的表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雪花落在冰面，掷地有声。
“那就一起白头，但——”
沈清辞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僵，随即追问：“但？”
冷千凝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双总是盛着冰霜与戒备的眸子，此刻亮晶晶的，映着炉火，也映着他的倒影。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用一种谈生意般的严肃口吻，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许先秃。”
沈清辞：“……”
他先是一怔，随即，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毫无保留的、朗然的笑意。他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剧烈地振动着，震得怀里的她背脊都有些发麻。
他怎么忘了，他的老板娘，从来都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寻常女子。
她是他那个，前一秒还能跟你谈情说爱，后一秒就能跟你计较柴米油盐，甚至连“白头偕老”这种终身大事，都要担心对方发际线的……抠门又可爱的，冷千凝啊。
窗外，大雪悄然，落得无声。
窗内，一粒崭新的火种，在两人交握的掌心，在那片温暖的雪松香气里，被悄悄地点燃。
它不是血契，却同样滚烫。
它没有束缚，却同样——
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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