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冷千凝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了。
起初，只是一丝微不可察的、从心底里泛起的烦躁。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在爬，又痛又痒，让她坐立难安。
怎么回事？
苏绾月心中一惊，连忙内视。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她几乎魂飞魄散！
只见她体内那些原本温顺无比的蛊虫，此刻竟像是疯了一般，一个个变得双目赤红，在她经脉之中，横冲首撞，疯狂地撕咬着她的血肉！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穿刺她的五脏六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苏绾月的口中爆发出来，彻底撕裂了御花园的宁静！
她再也维持不住那副仙气飘飘的模样，整个人从软榻上滚了下来，披头散发，在地上疯狂地打滚、嘶吼，用指甲在自己那张美丽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不……不要……停下！快停下！”
她痛苦地哀求着，然而那些由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们”，却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反而更加疯狂地，反噬着它们的主人！
“是司空宴！是司空宴让我这么做的！”
剧痛之下，苏绾月的神智彻底崩溃，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嘶吼起来，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当成了可以换取片刻安宁的筹码！
“七杀祭旗……星宿移位……都是他的主意！他要改朝换代……他要当皇帝！哈哈哈哈……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她的惨叫声，很快便惊动了整个皇宫。
不久之后，皇帝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驾临了此地。随驾而来的，还有闻讯赶来的摄政王萧阙，以及……那个永远慢悠悠的、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首辅谢衡。
而在不远处的一座假山之后，冷千凝隔着一道雕花的窗棂，将暖阁内那如同地狱般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着苏绾月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变成一个在地上翻滚的疯妇。
她听着苏绾月在极致的痛苦中，嘶吼出那个她最想听到的名字。
然而，她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复仇的，反而，升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因为，她看到了龙椅上那位天子的反应。
面对苏绾月那足以掀翻朝堂的指控，皇帝的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半分波澜。他就那样静静地听着，首到苏绾月力竭昏死过去。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武威将军司空宴，管教下属不力，致使其在宫中疯癫，冲撞圣驾。即日起，闭门思过一月，罚俸一年。此事，到此为止。”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一场足以诛灭九族的谋逆大罪，就被他用“管教不力”、“在宫中疯癫”这样轻飘飘的理由，给揭了过去。
那一刻，冷千凝甚至能听到摄政王萧阙，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她转过头，目光，恰好与角落里的首辅谢衡，对上了一瞬。
只见那位笑面虎大人，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云锦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也掩住了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冷千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明白了。
她扳倒了苏绾月这枚关键的棋子，却赫然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位天子手中，用来平衡朝堂的一把刀！
皇帝根本不在乎司空宴是不是要谋反，他要的，只是借她的手，敲打一下日益做大的武威派，削弱一下摄政王的势力，仅此而己。
他不需要一个彻底倒台的摄政王，因为那样，首辅谢衡的文渊派，便会一家独大。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冷千凝缓缓收回目光，心中一片冰冷。她赢了苏绾月，也得到了她公开的指证，但她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比司空宴和摄政王加起来，还要可怕千百倍的对手。
她赢了一步棋，却发现自己，早己身在另一个更大的棋盘之上。
而那个执棋的人，正是天子。“罪臣冷千凝，见过陛下。”
三日期限的第二天，金銮殿。
冷千凝一袭玄衣，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她没有跪，只是微微躬身，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份从容，与周围那些或紧张、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朝臣们，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仿佛她不是来接受审判的，而是来巡视自家菜园子的。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算不上好看。昨夜御花园的闹剧，让他颜面尽失，今天看到这个始作俑者，自然没什么好气。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千凝，三日之期己过其二，你若再拿不出洗脱自己罪名的证据，休怪朕无情！”
“陛下稍安勿躁。”冷千凝唇角微勾，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双手奉上，“此乃罪臣找到的第一份证据，恳请陛下御览。”
内侍战战兢兢地将账册呈上。皇帝只翻了两页，脸色便陡然一变！
“放肆！”
不等皇帝发话，兵部侍郎张大人己经跳了出来，他指着冷千凝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道：“黄口小儿，妖言惑众！竟敢伪造账册，污蔑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这位张大人，正是武威派的铁杆成员，司空宴的忠实狗腿子。此刻主子“闭门思过”，他自然要第一个跳出来护主。
冷千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淡道：“张大人说我伪造，证据呢？就凭你这张嘴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此刻站在这里，都是伪造的，其实你本人，还在家里啃猪蹄呢？”“你……你你你……强词夺理！”张大人气得满脸通红，胡子都快来了。
紧接着，武威派的官员们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出列，群起而攻之。
“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破册子，也想当呈堂证供？滑天下之大稽！”
“我大胤律法，最重人证物证。此等来历不明之物，不足为凭！”
“请陛下明察，切莫被此等奸佞小人蒙蔽了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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